可惜,那些事情並非發生在現在。
因此,當蘇水湄再次麵對這位趙家主母時,除了身體的顫抖,更讓她無法控製的,是內心的驚懼。
害怕,無措,被那種強烈的憎惡感擊潰,弱小到不堪一擊。
蘇水湄垂眸站在那裡,聽到趙家大郎與趙家主母拱手行禮,喚她,“母親。”
蘇水湄握緊拳頭,向前一步,與趙家主母拱手道:“伯母。”
趙家主母端坐羅漢塌上,她現如今四十出頭,因著常年禮佛,所以身上總帶淡淡佛香。
這本該是一種溫和而慈祥的味道,可在蘇水湄聞來,卻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趙家主母的目光落到蘇水湄身上,蘇水湄無法抬頭,她不知道趙家主母看她的眼神是什麼樣子的,可她能感覺到那股如芒在背之感,讓她直不起腰。
“長大了。”趙家主母涼涼吐出這三個字,她道:“抬頭讓我看看你。”
蘇水湄深吸一口氣,抬起了頭,正對上趙家主母的眼神。
果然,跟三年前毫無變化,一模一樣,甚至更加冷漠。
蘇水湄的呼吸顯得急促而慌亂,她努力想抑製住自己的情緒,卻不想越掩飾越糟糕。
趙家主母笑一聲,眼神卻是冰冷的。
“長得很像。”
很像?像誰?
“出去吧。”趙家主母閉上了眼,似乎是不想再看到蘇水湄這張臉。
蘇水湄避之唯恐不及,立刻退了出去。一出去,連呼吸都通暢了。
屋內隻剩兩人。
裡間被改成了一間小佛堂,趙家主母走到佛像前,她雙手合十,背對著趙大郎,聲音沉穩的開口道:“我們終歸隻是一介商賈,有了何家這個階梯才能更往上爬。何家會助我們打開官場之道,我們的路,將更廣闊。”
頓了頓,趙家主母又道:“若非何家女與王朗一事,你還討不到這個便宜。你要記住我讓你娶何家女的目的,記住自己的責任。我不介意你兒女情長,可是它隻能排在最後。”話罷,趙家主母閉上了眼。
趙大郎垂眸,暗色陰影落下,遮住了他臉上的表情,他道:“是,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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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捅我鼻子裡去了。”陸不言垂眸看著麵前心不在焉的小東西,抬手撥開她正握著湯匙往他鼻子裡捅的手。
“對,對不起,大人,我不是故意的。”蘇水湄趕緊替陸不言擦鼻子。
陸不言身上單薄的裡衣都被藥汁浸透,他指揮蘇水湄道:“去替我拿件乾淨的裡衣過來。”
“哦。”蘇水湄放下藥碗起身,去替陸不言拿裡衣。
“大人,拿來了。”
陸不言斜她一眼,“替我換上啊。”
“換換換上?”蘇水湄終於回神了,她瞪著那雙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陸不言道:“我連碗都抬不動,你還指望我能自己換衣裳?”
蘇水湄:……我看您中氣十足的很。
“快點。”男人不耐煩的催促。
蘇水湄垂眸,緋紅之色從耳根處開始蔓延。她將手裡的裡衣放到被褥之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坐到床邊。
陸不言嫌棄道:“坐進來點,是我的被褥臟,還是你覺得你屁股小。”
蘇水湄:……
屁股小的蘇水湄努力往裡麵坐了坐。往裡麵坐,也就是意味著更靠近陸不言。
陸不言在床上躺了幾日,身上都是濃鬱的藥香味。他的長發幾日未收拾,微卷起貼著後背,散落在前胸。
蘇水湄抬手,指尖觸到裡衣係帶。
她用兩指捏住,小心翼翼地拽了拽。
沒拽開。
“沒吃飯?”
蘇水湄深吸一口氣,使勁一拽。
力氣太大,直接就把男人給拽了過來,而發現這件事的蘇水湄則立刻鬆手,卻不想那係帶已開,露出男人一大片袒露胸膛。
白皙,勁瘦,常日裡穿衣時看著單薄,其實一點都不單薄,反而皆是積聚著的力量。
蘇水湄與那胸膛離得極近,她的鼻尖蹭到它,呼吸之際能嗅到它淡淡的藥香,上麵還殘留著一點氤氳藥汁,淺薄的,濡濕的,跟她現在的心情一樣,濃鬱而雜亂無章。
心跳得太快,好像要跳出胸膛。
嗯?這個心跳好像不是她的?
蘇水湄的手觸在男人心口,她正想細查之際,房間門突然被人推開,一道粗獷聲音響起,“老大,我給你帶了日日日……今天日頭真不錯。”
鄭敢心剛剛邁進一步,看到裡麵的場麵,立刻轉頭就走。
蘇水湄趕緊起身,跑過去一把拽住鄭敢心,“大人的裡衣濕了,你替大人換一下!”說完,蘇水湄扭頭,跑得沒影。
鄭敢心轉身,就見自家老大敞著衣襟坐在那裡,黑發遮麵,露出一雙漆黑眼眸,陰沉沉地望過來,像是要把他碎屍萬段。
作為老司機,鄭敢心最熟悉這種表情了。
叫欲求不滿。
鄭敢心努力咽了咽口水,把手裡的大饅頭放到桌上,“那什麼,老大啊,我衣服還沒收,我先去收個衣服……”鄭敢心一邊說,一邊往身後退,然後猛地扭頭,拔腿就跑。
鄭敢心跑了一段路,看到正在前麵大喘氣的蘇水湄。
小郎君可能是跑得太快,整張臉都紅了,像春日裡的桃花,漂亮的不可思議。
鄭敢心上前,伸手拍了拍蘇水湄的肩,“小江兒,你看看你,老大都虛弱成那樣了,你怎麼還這麼龍馬精神呢?你要乾那種事,也得等老大好了呀。”
蘇水湄:???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話都聽不懂?
蘇水湄一臉懵懂。
鄭敢心歎息一聲,“節製點,你年紀輕輕的,傷身。”
蘇水湄覺得自己再跟陸不言待在一塊確實傷身。
是時候去寒山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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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陸不言的身體底子好,但畢竟流了那麼多血,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緩過來的。
他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院內悄靜無聲,很容易便能睡過去。
陸不言一向是淺眠的,他從來沒有睡得這麼深過。
床邊突然冒出一個人影,他身形孱弱,膚白腰細,用那雙嬌嫩的手剝開帷帳,露出那張白細嬌顏。
陸不言閉著眼,身心警惕。
他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被褥被人掀開,裡衣的係帶被人扯開,露出大片胸膛。
如此場麵,與白日裡太相似了。
陸不言想起白日裡的事。
小郎君靠得極近,他能看到她輕輕顫動的眼睫,浸著緋紅之色的杏腮,還有那嬌豔欲滴的唇。
陸不言感覺有人附了上來,他緩慢睜開眼,正對上一張含春帶色的臉。
這張臉不僅好看,而且熟悉,就是白日裡的蘇水江。
他穿著一襲單薄裡衣,趴在他胸前,那雙乾淨澄澈的眸子正盯著他,仿佛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誘惑之事。可也正因為這雙黑白分明的嬰兒眼,所以更讓男人覺得血脈噴張。
他喚他,“大人。”聲音甜膩,尾音挑起,像裹著糖漿的蜜餞。
陸不言瞬時神色一凜,一個翻身就把人給壓在了身下,然後盯著那開開合合的唇看。
陸不言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隻是覺得那唇生得好看,薄厚有度,唇色纖濃,想親一口。
現在的想法跟白日裡的想法猛然混合,黑暗的夜滋生了內心的古怪勇氣,陸不言沒了白日裡的矜持顧忌,猛地親了下去。
無法呼吸,像是被悶住了臉。
唇是這樣的觸感嗎?很軟,很悶。
陸不言猛地睜開眼,眼前黑乎乎的,他起身,看到自己麵前的枕頭,已經被他壓出了一個小小的坑。
做夢了。
男人的手按在軟枕之上,他回想起剛才的夢……夢?是夢啊,他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難道他……喜歡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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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離吃飽了出來遛彎,一不小心撞見了隻著一身單衣,像孤魂一般飄出來的陸不言。
陸不言拿張俊美無儔的麵容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像是……縱欲過度?
“胡離。”陸不言喚他,聲音都是飄的。
“老,老大,什麼事?”胡離緊張地應一聲。
陸不言盯著麵前的胡離看,他雙手負於後,緩慢朝胡離逼近。男人的眼神深邃陰沉,藏著一股暗色。
胡離下意識後退,訕笑道:“大人,我最近……也沒惹著你吧?”
陸不言不說話,慢慢悠悠、不急不緩的繼續朝著胡離逼近。
胡離已經退無可退,他靠到身後的紅木圓柱上。
陸不言卻還在往他的方向來。
胡離沒辦法,他已經把一隻腳搭到了美人靠上。陸不言就勢把自己的手放到了胡離那隻搭起來的膝蓋上,虛虛撐著,然後上半身前傾。
胡離使勁往後仰,突然後腦勺一重,被陸不言給壓住了腦袋,再躲不開。
胡離伸出雙手,抵在陸不言胸口,他的麵色難看而緊張,“老大,我承認,我趁著你睡著,偷拿了你一些銀錢,不過你放心,俸祿一下來,我就還你了。”
為了支撐起自己龐大的消費水平,胡離常常入不敷出。有時候還會去找陸不言借點小錢先應應急,沒想到這次“借”出毛病來了。
“老大,我也沒拿多少,就你那小金庫,總共也就三兩銀子。”
胡離看著越湊越近,板著一張臉也不說話的陸不言,更加緊張。他把自己撐在陸不言胸口的手抵到了他臉上。
“老大,老大你冷靜一點,就算咬死我,你那三兩銀子現在也回不來。”胡離的手努力推開陸不言的腦袋,陸不言鬆開搭在他膝蓋上的手,然後一把抓住他的腕子使勁往後一掰。
胡離的臉就那麼暴露在了陸不言麵前。
說實話,胡離長得不醜,甚至還是個美男子。
陸不言盯著麵前的胡離,視線落到他唇上。
胡離嘰嘰喳喳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陸不言神思恍惚,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要下嘴試一下的,可是他……沒有欲望。
是的,不止沒有,甚至還有點惡心。
是的,惡心。
“太惡心了。”陸不言鬆開了胡離。
胡離一愣,繼而委屈道:“老大,不過就是三兩銀子……”
“什麼三兩銀子?”陸不言反問。
胡離道:“就是你那小金庫裡麵的三兩銀子啊。”
陸不言:……
陸不言抬手一推,因為想著躲避陸不言,所以已經蹲到了美人靠上的胡離就那麼被陸不言給推了下去。
“撲通”一聲,胡離成了落水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