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哥哥是好人, 楊公子怕是誤會了什麼。”蘇水湄為趙家大郎辯解。卻不想她越提趙家大郎,男人的麵色就越不好看。
陸不言單手撐在膝蓋上,抬眸望著眼前的小娘子。她身上隻著一件薄薄的衣裳, 腳上連鞋襪都沒穿就被黑一給帶了過來。
陸不言皺眉, 起身,朝蘇水湄走過去。
蘇水湄站在那裡,看著男人越發靠近的那張陰鷙麵容,下意識往後退。她退了幾步, 退無可退,後背抵到門上, 眼前陰影越來越大, 能清楚看到男人的眼神。
屋內沒有點燈,屋外天色已半暗。
男人看著她的眼神也是一片深沉,晦暗不明。
蘇水湄立刻認慫, 伸手捂臉, 嗡嗡道:“其實說不定趙哥哥也, 也不是那麼好……”
“哦?不是那麼好是多好?”男人慢條斯理地伸手, 單手撐在門上, 俯身垂眸看她。
蘇水湄被他虛虛的半圈在懷裡, 不敢看他, 纖細瘦弱的身子像隻小鵪鶉似得蜷縮著, “也就一點點好……”小娘子偷偷看男人的表情。
陸不言唇角下壓,明顯不愉。
蘇水湄立刻改口,“我現在覺得一點都不好了。”
“哼,”陸不言哼一聲, 不知是在笑她膽子小,還是覺得身心舒暢了。
男人收回自己撐在門上的手, 轉身,走到衣櫃前,打開,然後從裡麵取出一雙皂角靴,“啪啪”兩聲扔到蘇水湄麵前,一點都不溫柔道:“穿上吧。”
蘇水湄看一眼那皂角靴,再看一眼自己的腳,這才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是光著腳的!
小娘子害羞的把腳藏起來,然後又想到自己這腳陸不言都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也就沒有強求,隻虛虛用衣角掩著。
“不用了,不用了。”蘇水湄婉拒,雖然她確實冷得厲害。
“現在不穿,那以後索性就都彆穿了吧,反正你也不用。”陸不言話罷,彎腰去撿鞋。
蘇水湄一驚,比他更快的把那雙皂角靴摟到懷裡,“我穿的,穿的。”說完,蘇水湄一屁股坐到地上,就開始套鞋。
這是陸不言的鞋子,看模樣很新,也很乾淨,隻是對於蘇水湄來說太過巨大,她一雙腳落在裡麵,前後都是空蕩蕩的,走路的時候腳都能直接從裡麵□□。
蘇水湄覺得男人這是在故意折磨自己。
男人不知何時已走回實木圓桌旁,他撩袍坐於實木圓凳上,抬起茶壺倒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茶水。
“過來。”陸不言又叫她。
蘇水湄苦著一張小臉蛋,挪動著自己被凍得瑟瑟發抖的身體,朝陸不言挪過去。
男人坐在那裡,看到她的模樣,忍不住勾唇,“你怎麼走得跟隻小王八似得?”
蘇水湄立刻就生氣了,白嫩麵頰鼓起,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用力瞪向陸不言,可她生得綿軟,這副模樣看起來毫無威懾力。
“還不是老大你的鞋子太大了。”蘇水湄忍不住抱怨,小小聲的噘嘴說話,模樣嬌俏,彆提多可愛了。
陸不言單手置在桌麵上,食指屈起,輕輕叩著桌麵。嘴角的笑就沒下去過。
蘇水湄終於挪到陸不言身邊,男人道:“坐。”
蘇水湄小心翼翼地坐下,雙手置在膝蓋上,神色乖巧至極。
看著小娘子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陸不言又忍不住想起在錦衣衛所兩人初見時的場景。當時他就覺得這小娘子不對勁,雖然後來她運氣好,多番被她蒙混過去,但最終還是被他發現了真相。
陸不言的視線往下,朝蘇水湄腰下看了看。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在錦衣衛所,這小娘子還深更半夜的套路自己,去小竹林子裡頭撒了一泡尿。
如今看來,那尿或許根本就不是尿。
也怪這小娘子拿捏住了他不會湊上去聞一聞的心思,才被她蒙混了過去,讓他對她的懷疑淡了一層。
後來他發現了她的耳洞,她又說是因著姐姐怕疼,所以才拉著她一塊打的。當時陸不言沒看出什麼破綻,如今想來這也不是謊話,隻是人被調換了。
姐姐變成了弟弟,弟弟或許也變成了姐姐。
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摻和著,倒還真能迷惑人的視線。不過最主要的還是這小娘子有幾分小聰明,又有幾分小膽色。
陸不言又想起那日裡看到那個跟小娘子一模一樣的人,那應該就是真正的蘇水江了。
果然是一模一樣啊,也難怪他幾次認錯,尤其是那日在屋內褪衣……想到這裡,陸不言忍不住雙眸一眯。
若是那時蘇水江未及時出現,這小娘子的身份應當就瞞不住了。
所以說,除了小聰明,這小娘子的運氣也著實是不錯。
如果早被他發現的話……說不定現在已然變成他的刀下亡魂了。
陸不言微閉上眼,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後與蘇水湄道:“去幫我把衣櫃裡的黑色外衫拿來。”
“哦。”蘇水湄艱難地拖著腳上的皂角靴去替陸不言取外衫。
衣櫃裡有很多衣服,都是黑色的,蘇水湄不知道陸不言要的是哪一件,正欲問,身後便傳來一道聲音,“替我拿你左手邊的那件,蘇水湄。”
“哦。”蘇水湄點頭,抬手將自己左手邊的那件拿出來,剛剛抱到懷裡,突然渾身一僵,不敢回頭。
剛剛,她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身後沒有一點聲音,蘇水湄站在那裡,渾身發寒。那一瞬間,她身上的小衣被冷汗浸濕,連手裡輕薄的外衫似乎都在一瞬間變得千斤重。
蘇水湄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老大,你叫錯了……”
“是嘛。”男人漫不經心的聲音傳過來,“我剛才叫了什麼?”
蘇水湄深吸一口氣,想轉身,卻發現自己手腳冰涼,根本就動不了。
她被嚇破膽了。
蘇水湄努力調整呼吸,終於又開口了,雖然聲音很抖,像是被夾雜在狂風驟雨之中被吹散的落花,“你叫了我姐姐的名字。”
“是嘛。”陸不言歪頭,看著小娘子顫巍巍的身形。
男人終歸還是不忍心看到小娘子這副被嚇破膽的小樣兒,
“我是想問問你,這是你姐姐的名字吧?”雖然男人的語氣沒怎麼變,但空氣中的束縛卻好像被一下被打開了。
蘇水湄感覺自己終於又活了過來,“對,對,是我姐姐。”她一疊聲地點頭。
陸不言掀了掀眼皮,“與你生得一模一樣?”
“是。”
“性子如何?”
“咳,”蘇水湄輕咳一聲,走到陸不言麵前,“姐姐她性子溫柔,善解人意,通情達理,蘭質蕙心,嫻雅大方,小有才情,頗具林下之風。”
“哦?”陸不言挑眉,似笑非笑。
蘇水湄覺得雖然誇得有點過,但你這個男人一輩子都見不到,那過分一點又怎麼樣呢?
“這樣的人我還真是想見一見呢。”陸不言直視蘇水湄。
蘇水湄下意識往後一跌,坐到實木圓凳上,就勢緊張地吃了一口茶,“我姐姐雖然這般優秀,但她一向很低調的。況且男女授受不親,老大你這不合規矩。”
“說得倒也是。”陸不言點頭。
蘇水湄鬆了一口氣。
那邊,陸不言轉了轉茶杯,狀似不經意道:“我這把年紀也沒有娶妻,就是沒找到合適的,我覺得你姐姐這般好,挺合我心意的。”
“噗,咳咳咳咳……”蘇水湄一口茶水猛地噴出來,正噴在了坐在她對麵的陸不言臉上。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蘇水湄咳得麵紅耳赤,一抬眼看到滿臉都是茶水的陸不言,趕緊起身要給他擦臉,卻不想腳上的鞋子太大,剛剛挪動就被絆了一跤,手忙腳亂之間又打落了陸不言麵前的茶碗。
那茶不算燙,但絕對不涼,方才蘇水湄喝茶的時候還要吹一吹才能入口。
而如今這碗茶就那麼潑到了陸不言的褲子上,並且立刻濕了一大片。
隻見就算被噴了一臉茶水還穩如泰山的男人猛地一下跳起來,使勁抖落褲子,麵容也十分扭曲。
身為女人,蘇水湄不懂男人的痛,她緊張道:“老大,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是你突然說要娶我……我姐姐我才會失態的。”
“沒事。”陸不言憋紅了臉,咬牙吐出這句話。
蘇水湄信以為真,“那就好,那就好。”
蘇水湄絞了絞手,“那個,大人你剛剛說要娶我姐姐,其實我姐姐她是有婚約的!”
“婚約?”正在抖落褲子的陸不言動作一頓。
“對,婚約。”蘇水湄肯定地點頭。
“嗬,”陸不言冷笑一聲,“滾。”
蘇水湄:……真是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男人,她不就是潑了一杯茶而已嘛。
不過一想到陸不言居然想娶她,蘇水湄心裡還有點美滋滋呢。其實,如果他真想娶的話,她也是不介意的。可是,她現在這副模樣,怎麼可能嫁給他。
蘇水湄看了一眼身上的男裝,低著小腦袋一步一挪地走出門。
站在門邊,她盯著自己腳上的皂角靴看了一眼,把它脫下來,置到門前。
陸不言一抬頭,就見門口側邊隱約冒出一團黑影,然後空蕩蕩的門口就出現了一雙皂角靴,被一雙素白小手推著,輕輕放到中間。
光著腳走了?
陸不言起身,走到門邊,正對上躲在門邊,一副畏畏縮縮模樣的小娘子。
“這個,那個,鞋子還給您。”蘇水湄怕陸不言還在生氣,一臉的討好。
“還有呢?”男人語氣冷硬。
“沒了。”小娘子乖巧搖頭。
男人冷笑。
蘇水湄直覺不好,“老大,你還有事嗎?”
陸不言盯著她不說話。
蘇水湄見狀,也有點生氣,不過更多的卻是委屈。她哼道:“不是你讓我滾的嗎?”
“我讓你滾,你就滾?那我讓你親我,你是不是也要親我?”陸不言脫口而出,說完後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而站在他麵前的小娘子也是一臉驚愕之色。
“老,老大,你剛才說什麼……”小娘子微微張開嘴,唇瓣不薄也不厚,細看似有唇珠點綴,貝齒瑩潤。
蘇水湄被驚嚇的,連嘴都透出了明顯的驚慌失措感。
陸不言下意識去摸腰間的繡春刀,卻什麼都沒摸到。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繡春刀被他放在了桌子上。
男人咽了咽喉嚨,企圖找回自己的麵子,白皙麵頰卻忍不住微微泛紅,“沒……”
夜幕已經降臨,房廊之上掛著的紅紗籠燈尚未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