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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水湄拿著賬目,一臉疑惑的去找陸不言。
正巧,男人正在跟胡離說話,兩人麵對麵站在房廊下,靠在美人靠旁,似乎說得興起,隻是麵色有些古怪,眼神也有點……淩厲?
好吧,怎麼跟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似得?
胡離正麵對著蘇水湄,率先發現她。
小娘子下意識將那本殺人賬目往自己身後藏了藏。
陸不言轉頭,看到了她,便扔下胡離,朝蘇水湄走了過來。
風起蕭瑟,吹起男人身上的外袍,蘇水湄聞到一股清冽的皂角香。
沒有脂粉香……不對,陸不言已經沐浴過了,肯定不會有吧?
男人在蘇水湄麵前站定,薄唇勾著一抹不著痕跡的笑,眉眼處略彎,雖依舊是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清傲之色,但周身明顯透出一股愉悅,他開口道:“找我有事?”
蘇水湄看一眼胡離,然後偷偷扯住陸不言的寬袖,壓低聲音道:“去我房裡吧。”蘇水湄記得,陸不言是一個人去找的西竹,那這本賬目胡離應該還不知道。
“哦。”男人大踏步朝蘇水湄的屋子去。
小娘子小跑著跟在他身後。
胡離站在原處,狐狸眼中透出一股陰沉之色。他單手按在美人靠上,微微用力,然後突然偏頭嗤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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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離開沒多久的屋子,蘇水湄把手裡的東西遞給陸不言,“老大,你把這個東西落下了。”
看到這賬目,男人上揚的唇角猛地一壓,似有不愉,他聲音冷淡道:“哦。”
小娘子敏感的察覺到男人身上情緒的變化,她站在那裡,疑惑地盯著他看。
陸不言將賬目收好,正對上小娘子的目光,便問,“為什麼這樣看我?”
“沒事。”蘇水湄立刻搖頭,在看到陸不言將賬目放好後,沒忍住,她悄悄挪了挪步子,微微傾身去聞男人身上的味道。
自以為自己的動作十分隱蔽的小娘子完全沒想到,她的一舉一動都在陸不言的餘光裡。
嗬,嘴裡不說,身體倒是誠實的很。
男人伸手,正欲去攬她,小娘子又猛地縮了回去,然後露出一副困惑的樣子。
“怎麼了?”陸不言的手頓在半空中,尷尬的快速收回。
蘇水湄搖頭,“沒什麼。”
見小娘子一副吞吞吐吐的小模樣,男人出手,掐住她的麵頰,“說。”
小娘子的臉蛋肉被捏得鼓起,聲音也含糊了,“就是,老大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味道?”
“什麼味道?”陸不言雖然忍住了往自己身上嗅的動作,但還是沒忍住加重了呼吸。
難道是他身上有什麼不好聞的味道?他剛才過來前雖然沐浴了,但沐浴的潦草了些,應該多洗洗的。衣裳也應該勤換,不能隻換裡衣,雖然這是大冬日,但外頭的衣裳沾了雨雪泥水,畢竟不好聞。
陸不言這裡想了一大堆,那邊蘇水湄吞吞吐吐道:“脂粉味。”
脂粉味?
陸不言皺眉,鬆開她,自己抬起袖子聞了聞,肯定道:“沒有聞到。”
為了避免男人覺得自己是在無理取鬨,蘇水湄趕緊道:“你身上是沒有,不過那個賬目上麵有。”蘇水湄點了點那個被陸不言藏在寬袖內的殺人賬目。
陸不言把它拿出來,湊上去聞了聞,居然真的聞到一點淡香。
男人想了想,“那西竹有位夫人。”
蘇水湄點頭,“那應該就是他夫人的。”
陸不言又將賬目收回去,“他與他夫人關係很好。”
“可西竹不是殺了很多人……”蘇水湄提到那西竹時,腦中便出現了一個渾身是血的殺人狂魔。
江湖第一劍客西竹,也被稱為江湖第一殺手。
劍客是尊稱,殺手才是他的本來麵目。
“縱容是殺人狂魔,心中都會留有餘地,裝下那一點溫柔。”陸不言解釋道。
蘇水湄聽罷,突然就有些懂了。而正在她發呆時,男人突然伸手,撫上她的臉,然後順勢一滑,掐住她的下顎輕輕往上一抬。
“老大,怎麼了?”小娘子一臉迷茫。
陸不言歪頭,隻盯著她看,卻不說話。
蘇水湄也睜大眼回視他。
兩人對視良久,陸不言看著蘇水湄一副純良無辜之態,終於慢悠悠吐出兩個字,“言郎。”
言郎?等一下,她剛才是不是又叫回老大了?
“嗯?”男人掐了掐蘇水湄的下顎警告。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會輕鬆很多。
小娘子忍著羞恥感,眼睫低垂,杏腮坨紅,喚出了那個名字,“言郎……”
男人滿意了,蘇水湄卻覺得萬分羞恥,“就是,那個,言郎,我們兩個都是男人,難免為世所不容,還是不要這麼露骨的好。”
陸不言漫不經心地摩挲著小娘子的下顎,指腹滑膩一片,他深思熟慮半刻,終於妥協,“可以。沒人的時候叫我言郎,有人的時候……”
“有人的時候我還是叫你老大。”蘇水湄接過陸不言的話。
男人有些不愉,不過還是有分寸的,沒有被美色衝昏了頭腦。
“那就叫吧。”
“嗯。”蘇水湄喜笑顏開,覺得今日的陸不言格外好說話。
陸不言垂眸,看向端端正正站在自己身邊的小娘子。
蘇水湄也睜著眼睛望他。
陸不言輕啟薄唇,語氣散漫,“怎麼不叫?”
蘇水湄:???
小娘子一臉懵懂。
陸不言施舍一般地吐出三個字,“言郎,叫。”
蘇水湄:!!!
“現,現在叫?”就這麼乾叫?您也不嫌噎得慌。
男人確實不嫌噎得慌,在小娘子羞恥的吐出第三個,第四個“言郎”之後,後麵的“言郎”就越來越順暢,然後就那麼叫了……一晚上!
是有病吧!
蘇水湄捂著自己冒火的嗓子一臉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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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顯,陸不言站在床邊,看著蜷縮在被褥裡安睡的小娘子。青絲未散,露出纖細脖頸,臉雖小,但帶一點淡淡的嬰兒肥。
及笄年歲,正是最鮮豔的時候,也是最漂亮的時候。
男人伸手撥開小娘子額前碎發,低頭輕吻,然後起身,看著人輕笑一聲,指尖撫過她白皙的鼻尖,轉身步出屋子。
屋外溯雪飄飛,昨夜不知何時起又落了雪,滿滿當當落了一院子,滿眼望去,皆是凝白之色,整個世界仿佛都被罩進了漂亮的白瓷世界裡。
陸不言站在石階上,看著麵前皚皚一片白雪。他撩袍,飛身而起,踩著院子裡的石頭一路飛簷走壁,出了院子。
雪太美,不忍心踩壞了。
其實陸不言是私心想讓睡在屋子裡頭的小娘子一覺醒來便能看到如斯美景。
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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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不言出了院子,外頭小路上的雪已經讓人打掃乾淨。
有兩個趙家丫鬟一邊灑掃,一邊聚在一處說話,“聽說那專殺人的江湖人被抓住了。”
“誰啊?”
“好像是叫什麼東竹,還是西竹的?”
陸不言飛身而過,簌簌白雪墜下,兩個丫鬟立時噤聲。
同時,有趙家奴仆疾奔進來,與正在屋內讀書的趙家大郎道:“郎君,有一位婦人過來尋人,說想要見陸大人。”
趙家大郎慢條斯理翻過手裡的書,問“陸大人呢?”
“剛從蘇小公子的屋子裡出來。”趙家大郎拿著書籍的手一頓,他眉頭微皺,白皙手掌輕動,手裡的書就被扔在了書案上。
“啪”的一聲,奴仆下意識縮了縮肩膀。
趙家大郎攏袖起身,推開身側的窗戶,看著外麵的落雪,“既然她要見,那就讓她見吧。”
“是。”
奴仆去了,尋到陸不言。
陸不言一夜未眠,卻依舊精神抖擻,他準備把殺人賬目的事情告訴朱肆,讓在京師的錦衣衛跟著調查楊庸,卻不想走到半路,被趙家奴仆給攔住了。
“有人要見我?”
“是。”奴仆低著頭,不敢直視麵前過分綺麗俊美的男子。
陸不言想了想,道:“帶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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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一婦人穿著半舊棉襖,蜷縮在趙家角門處。
陸不言出現時,那婦人立刻就站了起來,身上堆積的白雪塊塊落下,砸在地上。
她疾步朝陸不言而來,然後猛地一把抓住陸不言的胳膊,“我夫君是不是你讓捕快抓去的?我夫君都將那賬目給你了,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夫君?”
陸不言的眸色冷淡至極,他抬手揮開那婦人,語氣冷絕,“你夫君若無罪,衙門抓他做什麼?”
婦人通紅著眼,聲音嘶啞,“陸不言,你做事不要太絕。”
陸不言絲毫不受影響,“你夫君殺人的時候,難道手下留情了?”說完,他拍了拍身上的雪,似有些嫌棄,然後道:“對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你怎麼知道我是陸不言?”
婦人臉上的悲切之色霍然消失,她冷笑道:“京師過來的一柄繡春刀,再加上長得跟女人一樣,不是你陸不言還能有誰?”
陸不言雙眸陰冷下來,“你該慶幸,我向來不對老弱婦孺動手。”
“怎麼?”婦人尤其激動,她甚至開始挑釁,“因為幾句話,大人就要殺我?來殺我啊!大人殺了我,我就能下去陪我夫君了!”
婦人突然去搶陸不言掛在腰間的繡春刀,男人皺眉,側身躲開,婦人撲了個空,猛地一下狠摔到雪地上。
“這是怎麼了?”趙家大郎急匆匆趕來。
陸不言麵無表情站在那裡,連手指頭都沒動一下。
趙家大郎趕緊吩咐身後的奴仆,把婦人扶起。
奴仆上前,將人扶起,然後與趙家大郎道:“郎君,她暈倒了。”
趙家大郎看一眼陸不言,似有些不讚同,卻最終沒有說什麼,隻神色溫柔的吩咐奴仆道:“天寒地凍的,把人帶進去暖和暖和吧,彆凍出個好歹來。”
“是。”
奴仆把人扶起來,原本還穩穩站著的陸不言突然伸手,手裡未出鞘的繡春刀橫切,擋住那奴仆,然後轉頭與趙家大郎道:“她的丈夫是江湖第一劍客西竹,你將她放在府裡,難道你就不怕嗎?”
趙大郎搖頭,麵色難得正板,“我沒什麼怕的,怕的是救不了她。畢竟,我跟陸大人這種冷血無情的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