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水湄的心柔軟下來, 滿滿裝入了陸不言這句話。
她轉身,抬眸定定看著他,眼睛黑烏烏、亮晶晶的, 像蘊著一層細膩磨砂, 她問,“你愛上了誰?”小娘子聲音清冽,眼神明亮,臉上卻泄露出明顯的緊張情緒。
男人勾唇, 指尖撫過她的臉,纖細凝長的手指順著她的下顎滑去, 搭住她的後腦勺, 俯身親吻。
小娘子沒有掙紮,男人就“變本加厲”起來,從一開始的淺嘗到後麵撬開了她的唇。
男人在這種事情方麵一向是無師自通的。
陸不言的味道濕潤而柔軟, 蘇水湄大睜著眼, 落入那雙低垂著的漆黑沉眸之中。
光色下, 男人低垂的眼睫, 纖細而長, 遮蓋住半邊黑瞳, 帶著驚心動魄的誘惑。
蘇水湄緊張地伸手撐住陸不言心口, 輕輕把他推開, “你,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小娘子揪著自己的寬袖,聲音很輕,杏腮微紅, 透出一股桃色的羞赧。
男人視線下垂,看著蘇水湄的模樣就像流犬尋到了安穩的小窩一般。陸不言俊美無儔的麵容上浮出微紅, 像是被曬的,也像是羞的。
他聲音微啞道:“愛上了你。”
蘇水湄的心裡冒出無數甜蜜,她顫著眼睫,倉皇又期盼,有點小結巴,又有點小倔強,“誰愛上了我?”
男人似是笑了一聲,喉結滾動之際,有明顯的吞咽之聲。
“陸不言愛上了蘇水湄。”
春日的風變得輕柔而和緩,細密密的往臉上拂過,帶著不知名的花香,蘇水湄的耳邊炸開鶯鳥啼飛之聲,心間潮水湧動,到處都是一片明亮之色。
這句話揉碎入她的耳中,先前的陰霾儘消,霽色明朗。蘇水湄想,原來一個女人的快樂能如此簡單,簡單到因為男人的一句話,就能從地獄一躍而入雲端。
蘇水湄的身體軟綿綿的,每一步都踩得不真實。
男人的發絲隨著風飄過來,帶著甜甜的香。
“蘇水湄”這三個字從男人的嘴裡說出來,比旁人多了那麼幾分細膩的柔軟。
蘇水湄心滿意足了,她知道陸不言本來就不是那種善於言辭的人,可今日卻對著她說出這種話來。
她想,他是真的愛她,對不對?
蘇水湄黑烏烏的眼中浸著一層天然水汽,她盯著陸不言,臉上露出期待之色。
“那你還會娶平遙嗎?”小娘子依舊糾結這件事。
“我不會娶她,我隻是將她當作自己的妹妹。”陸不言又耐心解釋一遍。
蘇水湄又覺得不對勁,她蹙眉,“可是聖人都要下聖旨給你們賜婚了,你難道還要抗旨嗎?”
陸不言想了想,道:“抗旨也不錯。”
“那你是要為了我抗旨?”小娘子心中有雀躍,更多的卻是擔憂。
“不是你,還有誰?”男人收起了剛才那副姿態,輕挑眉,又變得玩世不恭起來,說話的時候用那雙眸子斜睨向她,似乎是對蘇水湄的發問覺得可愛。
小娘子的臉又紅了。
剛剛戀愛的小姑娘確實是這般謹慎又小心,喜歡再三確定對方的心意。從一開始的試探,到慢慢的靠近,到最後的告白和磨合,蘇水湄和陸不言終於走到揭開兩人之間那層薄薄麵紗的一步。
可即使如此,這兩個有情人中間還是隔了太多的東西。
世間的道路太難走,他們之間有太多的阻礙要解決。
“咳咳……”突然,陸不言側身猛咳幾聲。
蘇水湄臉上的笑容緩慢消失,變成了壓抑不住的驚恐。她看到男人捂在嘴上的手,那細長的指縫間有濃鬱的血液緩慢流淌而出。
男人膚色是白的,那血從指縫裡出來,紅的紮眼,像白玉之中凝結而出的血玉。
蘇水湄麵色大變,她顫抖著唇,聲音艱澀,“陸不言,你,你在吐血?這是怎麼回事?”
男人沒有空回答,而是一直在咳嗽。他隻要一咳嗽,就會嘔出一口血。讓蘇水湄怕的不止是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更是那仿佛源源不斷從男人口中流出,似乎要把他抽乾的精血。
“我也不知道……”陸不言單手扶住身邊的紅木柱,頎長的身軀彎下來,像一棵被壓彎的青竹。他說話的時候還在往外吐血。
那血紅得粘稠,像從心間嘔出來,嚇得蘇水湄雙腿發軟。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努力地站直身體,保持鎮定,然後用自己的寬袖替陸不言擦掉臉上的血。
可是這血越擦越多,蘇水湄的精神也愈來愈崩潰。
“你先坐下。”蘇水湄白著臉將陸不言扶到美人靠上坐下。
這邊剛剛坐定,那邊紅香就急匆匆趕了過來。她本是端了水果,找了借口過來瞧瞧這兩個人現在是什麼情狀的,卻沒曾想,陸不言竟麵色慘白地坐在那裡吐血,登時嚇得將手裡的白瓷盤都跌了。
切洗好的水果掉在地上,“嘩啦”一聲,跟白瓷盤一道喂了地。
紅香手忙腳亂地疾奔過來,將蘇水湄撞開。
蘇水湄狠狠摔到地上,腦子有一瞬間的懵。
“郎君,您怎麼了?”紅香焦急萬分,急忙喊人喚大夫,“大夫呢?快去請大夫來!”然後又吩咐人道:“把這個企圖謀害郎君的人亂棍打死!”
紅香眉目淩厲,鮮豔的紅色指甲對著蘇水湄,滿臉陰寒。
蘇水湄從地上站起,“不是我做的!我怎麼會害他!”
“你還想狡辯!”紅香自然不會信她。
陸不言抬手,推開紅香,虛弱地朝蘇水湄招手。
蘇水湄趕緊走到陸不言身邊,伸手扯住他的寬袖。
男人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看向紅香,麵色冷然,“不會是她做的。”
“郎君,您如此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被這個妖女迷惑了心智的?”紅香急得跺腳。
陸不言抬手製止她,然後猛地彎腰又嘔出一口血來。
那血“滴答答”地落到地上,紅香和蘇水湄都急了,哪裡還顧得上吵,趕緊把人往屋裡扶。
紅香扯著嗓子朝外麵撕喊,“太醫呢?快去尋主母,拿了牌子進宮去找太醫來……不,還是我親自去!”紅香雖不放心蘇水湄,但陸不言的命要緊,她立時提裙疾奔了出去。
蘇水湄扶著陸不言躺在榻上,男人方才吐了許多血,現在勉強穩定了下來。
小娘子緊緊握著男人的手,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喉嚨裡哽咽著哭腔,努力開口說話,泣不成聲,“陸不言,你到底怎麼了?”
陸不言輕輕喘息著,鼻息間是濃鬱的血腥氣。
“沒事,應該是中毒了。”
“中毒?是誰下的手?”蘇水湄剛剛說完,那邊男人又猛地側身吐出一口血。那血順著衣襟往下淌,沾濕了綢緞麵的被褥。
兩人交握的手上也浸入一層黏膩血漬,略乾涸,將兩人的手掌緊緊粘合在一起。
這毒凶猛又狠辣,蘇水湄知道,陸不言撐不了多久。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下了這樣的毒手?
“啪嗒”一聲,窗戶口突然傳來一道輕響。
蘇水湄的精神正極度緊張著,她猛地側頭看去,隻見屋內那扇緊閉的窗戶被人小心翼翼的用刀尖挑開一條縫,然後輕輕推開。
蘇水湄冷著臉,目不轉睛地盯著,窗戶被徹底推開,露出一張臉來。
蘇水江?
“怎麼是你?”蘇水湄霍然站起身,麵露驚愕。
蘇水江收起手裡的小匕首,站在那裡,艱難又努力的繼續爬窗。
蘇水湄雖然很恨,很煩,她男人還在吐血,但她還是忍著氣道:“從門口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