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楊庸停住步子,盯住那始終低著頭的小太監,眼中透著疑惑和警惕,“你怎麼沒中那熏香毒?”
小太監扶著朱肆的胳膊一頓,朱肆麵色微變,正欲抽身將人推開,卻不想那小太監從寬袖內滑出一柄匕首,猛地就朝朱肆刺過去。
朱肆避無可避,被刺中腹部。
可奇怪的是,那匕首刺入明黃衣物內後,受到了一層阻力。小太監神色微頓,然後像是想到明白了什麼,抽出匕首又要往朱肆脖子上劃去。
朱肆身為天子,今日又有所準備,裡麵定然穿了軟甲一類的護身衣,也難怪匕首難穿。
彼時,陸不言正與東珠酣戰。
他看到了朱肆這邊的危險,想脫身,卻被東珠狠狠糾纏住。
就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原本安安靜靜持劍站在一旁的錦衣衛中突然跳出一人。他將長劍往前一擲,那小太監聽到破空之音,下意識頓了匕首,而為了避開劍勢,他猛地偏頭,頭上的帽子被打落,露出麵容來。
這個小太監不是彆人,正是胡離。
陸不言下意識睜大眼,“是你?”
胡離看他一眼,東珠趁機一腳踹上陸不言胸口。
陸不言後退三步撞到圓柱,吐出一口血。
東珠收劍,臉上滿是得意,“正好陸大人的喪禮還沒過,您這會子回去還能趕上。”
陸不言輕咳一聲,嗤笑,“我任錦衣衛指揮使時就曾領著錦衣衛發過誓,這輩子效忠大明,忠心陛下。”
陸不言話罷,抬眸看向東珠身後。
原本站在東珠身後的幾個錦衣衛突然反水,用力拽緊身邊的人,手中長劍毫不猶豫地捅了進去。
一半的錦衣衛毫無防備地倒下,隻那麼一瞬,禦書房的形勢瞬間反轉。
陸不言踉蹌著站起來,他唇角印著血,臉上卻是笑的,“我陸不言的錦衣衛,豈是你說拿就能拿走的。”
東珠白淨麵容扭曲,呲目欲裂,顯然是憤怒到了極致。
陸不言緩慢站直身體,調整呼吸。
那一半錦衣衛分散開,圍住東珠和胡離。
陸不言直視東珠,“北鎮撫司裡麵的人都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他們或孤兒出生,或妻兒父母尚在,從進入北鎮撫司前我便跟他們說過,進了這裡,他們的命就不是他們自己的了。”
“北鎮撫司,是為保護聖人,護衛大明而創。終有一日,他們或許會為此付出性命。”
這一日,終究是來臨了。
“何必呢,陸不言。”東珠麵對急轉直下的情勢,努力壓製自己的怒火,“其實我們可以合作,雙贏的。”
“合作?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提議。”陸不言上前一步。
“是吧。”東珠以為陸不言被自己的話打動,他也跟著上前一步,正欲再說,突然,正垂眸把玩著匕首的胡離猛地朝窗而躍,他身上還藏著其它暗器。
那暗器如雨而落,尖細如毛,在胡離周圍的錦衣衛們都沒能避開,紛紛中招。
那暗器上有劇毒,見血封喉,錦衣衛們痛苦倒下,手裡還握著長劍。他們看向朱肆的方向,望著這他們用生命守護的大明朝。
胡離橫衝出來,朝著窗口一躍而出。
東珠反應迅速的跟上去。
楊庸看著站在原地的陸不言,“你怎麼不追?”
陸不言背對著楊庸,挺拔的身形突然一晃,他手裡的繡春刀掉在了地上。男人單膝跪下來,伏在地上咳嗽,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嘴裡吐出。
“陸不言?”楊庸上前,把他扶起。
陸不言的麵色蒼白的嚇人,他推開楊庸的手,朝朱肆道:“陛下,您躲在暗處的禁軍可以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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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月籠如煙。皇城牆根底下,正偷偷摸摸貓著兩人。
“皇宮是我家,想進就能進。跟我來。”楊彥柏朝蘇水湄一揮手。
正因為無法進入皇宮而愁得不行的蘇水湄索性死馬當作活馬醫,跟著楊彥柏循著皇城牆根走到一處荒僻地。
“這裡是哪?”蘇水湄疑惑道。
“皇宮嘛,那麼大,總歸有些荒敗的地方。”楊彥柏慢慢悠悠踱步到宮牆根底下,然後用腳踩開一束新嫩春色,露出一塊碩大的石頭。
“這是什麼?”蘇水湄指著那石頭一臉不解,“你想靠這石頭爬過宮牆?”蘇水湄仰頭看宮牆,“太高了,不可能。”
“蠢!”楊彥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他擼起袖子,搬開那大石頭,露出一個窄小的洞口,用力道:“狗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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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離與東珠狼狽奔逃,原本以為誌在必得的計劃卻最終以慘敗收場。
“要不是那些錦衣衛突然背叛我,此事我們一定能成。”東珠與胡離一齊躲在一處假山石洞內。
夜色晦暗,到處都是提著宮燈四處查找他們的人。
胡離笑一聲,他在笑東珠傻。
“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們才是這次的獵物,獵人不是陸不言,而是那位看似軟弱可欺,實則手段狠絕的聖人。”說到這裡,胡離臉上顯出恨意,“果然不叫的狗才最會咬人。”
東珠靜了一會,透過假山石縫隙,看到穿著鎧甲軍服的禁軍,他壓低聲音道:“我東廠的人呢?”
“禁軍都進來了,你東廠的那些廢物當然是已經被拿下了。”胡離不耐煩道:“有路能出宮嗎?”
“你要出宮?你還能去哪?”東珠下意識揚高了聲音。
胡離側身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蘇南江浙一地還有我的一些勢力,我自然是回去東山再起了。”
東珠瞪圓了眼,他撥開胡離的手問他,“那解藥呢?”
“什麼解藥?”
“何穗意身上的毒。”
“哦,那個啊。”胡離勾唇,語氣突然輕慢起來,帶著一股惡劣的挑釁,“我忘記告訴你了,那個東西沒有解藥。”
“你……唔……”東珠怒氣方起,正欲發難,突然感覺腹部一陣疼痛。他垂眸一看,一柄精細匕首正插在他腹部,而胡離一手握著匕首,一手則捂住了他的嘴。
“你看,何穗意沒有解藥肯定會死,你這麼喜歡她,不如早早死了去下麵等她也不錯。”
匕首被拔,出,東珠的身體癱軟下來,他吃力地伸手扶住身側的假山石壁,喉嚨裡發出嘶啞的聲音。
胡離提醒他道:“噓,彆叫,你現在若是不叫,保存些體力,或許還能再見她最後一麵。”話罷,胡離轉身離開。
東珠的視線在黑暗中模糊,鮮血流淌而出,浸濕了他半身曳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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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離不熟悉皇宮,他能進宮全然都是那個人的安排。現在他陷入如此境地,那人也逃脫不了乾係。
“今日這是什麼情況,怎麼這麼多禁軍?”不遠處有小宮婢戰戰兢兢地提著一盞琉璃宮燈行來。
行在小宮婢前頭的大宮女斜睨她一眼,“此事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隻要伺候好主母就行了。主母是陛下的奶母,不管出什麼事,這些禁軍也不會冒犯到我們頭上。”
“是,紅香姐姐。”小宮婢畢恭畢敬的說完,乖巧跟在紅香身側,為其照明。
胡離躲在暗處,側身跟上。
兩明一暗,他們於黑暗中行走,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時辰,行到一處飛簷翹角、色彩明麗的宮殿。
“行了,你先下去吧。”紅香打發了小宮婢。
小宮婢將琉璃宮燈遞給紅香,躬身退下。
紅香提著琉璃宮燈,剛剛走了幾步,脖子突然被人掐住。
“你,你是什麼人?”紅香看不到身後的人,隻感覺自己的脖子被死死勒住,不止是說話,連呼吸都被人掌控。
“帶我去找她。”
“誰?”紅香顫抖著手,琉璃宮燈眼看就要砸到地上,被男人從身後一手托住。
紅香注意到他的袖子,這是太監穿的衣服。挾持她的人是個太監?
“你的主子。”胡離拖拽了紅香一把,將她往前一推。
紅香踉蹌著往前走,正想脫身之計,卻不想前頭的殿門突然被人打開,露出一張嚴肅沉著的臉。
此人不是彆人,正是陸不言的母親周氏。
胡離的臉隱在黑暗中,他鬆開手裡托著的紅香的手。
紅香的手軟的沒有力氣,那麼一鬆,琉璃宮燈立刻便砸到地上。
隻聽“啪嗒”一聲,伴隨著胡離的手起刀落,紅香大睜著眼,被割斷了脖頸,就那麼倒在碎裂的琉璃宮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