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福啊,你還記得我父皇當年登基時候的樣子麼?”謝明舟晃晃悠悠說。
“殿下,先帝當年登基的時候可謂是威儀八方,萬民朝拜,玄鳥升天,明王朝開國的第一位皇帝。”旺福回憶說。
謝明舟頓了下,沉沉笑出聲,腳步一歪:“是挺威風......”
話沒說完,他身子撞上了一個人。
一身白衣,高大挺拔,比他還高半個頭。
原來沈書行根本沒走,一直站在門外等他。
沈書行攬住他的肩膀,防止他摔倒,清冷的眼睛垂下來望著他,但很快沈書行就反應過來,退後一步:“微臣失禮——”
然而謝明舟卻一把靠近他的懷裡。
沈書行渾身一滯。
謝明舟笑吟吟說:“阿行,你終於來看我了。”
一旁的旺福當然知道兩人的交情,以前謝明舟帶著沈書行翻牆出宮,還是他這個老總管幫忙打掩護。
旺福朝兩人點了點頭,走到門口把風。
沈書行扶著醉醺醺的謝明舟進回到禦花園,謝明舟撐頭靠坐在石凳上,玉冠散發,一雙風情的桃花眼似醉非醉打量他,帶著滿目疲憊。
沈書行也沉默又克製地望著他,兒時的畫麵不斷在眼前浮現。
隻是少年那雙愛調戲他,無比鮮活的眼睛裡,丟了笑容,多了曆練後的沉穩。
“唯有美人與酒不可負。”的灑脫少年郎,被永遠囚禁在了深宮裡,他是江山的主人,也失去了曾經擁有的一切。
美酒,花燈,夜市,都一去不複返。
“殿下。”他沉沉出聲。
“乾嘛叫得這麼生疏。”謝明舟笑得醉人,甚是懷念,“忘了小時候你喊我什麼?”
一聲阿舟卡在嘴邊,但沈書行怎麼也喊不出來。
眼前人明早就要登基為王,沈氏世代侍奉君王,遵循禮數,不可逾越。
沈氏家訓裡還教過他,凡事福報輪回,因果相生,有德才有果。
沈書行沉默很久,抬頭:“殿下。”
卻發現謝明舟閉上了眼睛。
他又喚了兩聲,這才察覺謝明舟已經手撐頭靠在石桌上,毫無防備睡著了。
沈書行坐在陰影裡望了許久。
這個人把他從血海裡救了回來,又給了他新生。
“阿行,快看看我!”
“跟著我,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阿行,你怎麼臉又紅了?”
世人有多想擁立他為王,他就有多心疼。但他知道,那是謝明舟身在帝王家,必須要扛起的使命。
朝堂詭變,戰亂頻發,這條路不好走,他陪他走。
望著眼前人清瘦的臉,沈書行下意識低聲說:“阿舟。”
今天過後,眼前人不再是太子,他也不再是阿行。從此之後,君臣之間將會隔著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在這最後一晚,他心臟狂跳,深藏在眼底的火種一點點顯露。
望著那張心心念念無數個日夜的臉,他情難自禁,當回過神來時,他發現自己越界了。
沈書行連忙站起身,薄唇還留著餘溫,心跳狂亂。他把謝明舟送回寢宮後,連夜趕回府裡,手抄了一晚上的祖訓。
遠方的天空即將翻起魚肚白。
他揉了揉疲憊的眉眼,剛站起身,卻瞥見了角落的一幅畫。
畫中的少年鮮活又恣意,從花裡走來。
他不擅長畫畫,但初見的那晚他就情難自禁提了筆,畫了很多年,也藏了很多年。
外麵大街小巷已經鑼鼓喧天,登基大典幾個時辰後開始。
他手指貪戀地撫過畫紙上的少年,然後將畫小心翼翼放進了鐵匣裡,永久封存。
——這份感情,將永遠無法宣之於口,那就隨他帶入土裡,化塵歸去。
他牢牢記得那晚在屋頂上,和謝明舟喝酒論天下的話。
“免戰亂之苦,平良民所冤,天下太平,偃武修文。”是謝明舟的政治抱負,又何嘗不是他的夙願。
從此以後,新王登基,他就是謝明舟隱藏在朝中最利的刃。
斂儘鋒芒,死生追隨。
大明667年初春那天,少年龍袍加身,江山易主,萬人朝拜,飽受戰亂之苦的百姓們都在默默祈禱,福報降臨大明。
於是,亂世裡闖出來了兩道光。
他們被後世稱為千古君臣,盛世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