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微妙地凝結了一瞬。
自稱引夢人的男人沒有立即回答白凜的問題,而是沉默了幾秒,然後微微抬眸,仔細地注視她。
雖然白凜看不清他的臉,但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投來的視線。
訝異、探究、興味。
尖銳而好奇,摻雜了一絲審視的意味。
她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問題應該和他預料的有點出入。
這個夢果然很奇怪,感覺一切都在被這個謎語人主導一樣……
白凜挺直脊背,任由他打量自己。不知過了多久,那人終於再次開口。
“你看到的隻有這些?”
白凜點點頭,坦然回答:“隻有這些還不夠嗎?加起來能夠我吃好幾天呢。”
那人聽了,發出一聲輕笑,慢慢搖了搖頭:“真是貧瘠的欲望……”
白凜:“……”
居然嘲笑她。
“那你說說,怎樣才算是不貧瘠的欲望?”她雙手環胸,不服氣地反問。
那人平淡道:“錢權名利,長生大道。”
聞言,白凜也笑了笑。
“聽起來也不怎麼樣。”
那人再次抬眸,靜靜地看著她。
“在我看來,吃好睡飽也挺好的,簡單,好實現,最重要的是,”她輕輕說,“不用付出什麼代價。”
銀色的月輝灑在她的臉上,映出她幽靜透徹的眸子。
“沒有什麼是不用付出代價就能實現的。”那人遙遙看著她,突然笑道,“不過,你說得對……”
“的確是不怎麼樣。”
說完這句話,水麵突然泛起波瀾,星月墜落,花朵凋零,夜幕崩裂坍塌。
不等白凜反應過來,他的身影便和這個奇異的夢境一起消失了,隻留下空清的餘音在白凜的腦海中回蕩。
‘的確是不怎麼樣。’
他說的“不怎麼樣”,究竟是指她那個吃好喝好的樸素願望,還是指其他人對錢權長生的無儘追求?
算了,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還什麼都沒有吃到啊!!
眼睜睜看著那麼多誘人的食物化為泡影,白凜有種說不出的痛心。
在這種巨大的悲痛中,她的意識逐漸混沌,並再次陷入深眠。
之後一夜無夢。
*
次日,顧初雲洗漱完畢便拿上凜冬劍,前往道堂。
一路上都是神情興奮的弟子,他們有些帶著筆墨,有些帶著劍經,烏泱泱地向道堂趕去。
顧初雲見狀,下意識加快腳步,而躺在劍匣裡的白凜還在回憶昨夜那個夢。
那個自稱引夢人的男人究竟是誰,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她的夢裡?難道這個世界裡也有阿拉丁神燈或者河神一樣的存在嗎……那她豈不是白白錯失了一次許願的機會?
一想到夢裡的那個男人很有可能是這個世界的許願機,白凜就感到無比後悔。
可惡啊,本來還有機會能吃到火鍋烤肉的……
白凜悔得腸子都青了,等她好不容易調整好心態,顧初雲已經抵達道堂。
寬闊高敞的道堂裡十分熱鬨,一眼望過去坐滿了穿著道袍的弟子,還有些人拿著紙筆站在門邊,神情虔誠而狂熱,仿佛不是來聽講法,而是來謁見神明。
好家夥,這也太受歡迎了。
顧初雲找了個位置坐下,掏出紙筆,然後認真地看著道堂前方那張乾淨整潔的玉案,等待溫言出現。
沒過多久,溫言來了。
不同於之前的嘈雜與喧鬨,那個清俊的白衣青年甫一進來,整個道堂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白凜發現,這些弟子在看到溫言之前明明都是興奮期待的,可在溫言出現的那一刻,他們卻不約而同地沉寂下去,整個道堂的氣氛也驟然一變。
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片肅靜,弟子們無論坐著還是站著,此時皆無聲垂首。仿佛有一道深晦強大的靈壓正懸在他們的頭頂,逼得他們不得不低頭,不得不斂息。
這就是劍尊的強大,甚至不需要拔劍,便足以令人畏懼和敬仰。
一室寂靜。
溫言走上前,輕輕拂袖,將手中折扇放至案麵,平靜地向下望去。
偌大的道堂裡,所有人都低著頭,神情敬畏而緊張。隻有那個身形朦朧的少女,神色如常,正像一道幽靈般好奇地在人群上空飄來飄去。
“怎麼都帶的紙和筆啊,就沒有人帶個話本來看看嗎?”
“還有帶蒲團的,好家夥,這是準備就地打坐啊。”
“唉,沒意思,一點看頭都沒有,修仙之人真是無趣。”
靜默的道堂裡隻有她一個人的聲音,溫言靜靜聽了一會兒,神色逐漸變得柔和。
很快,講法開始。
溫言的聲音低緩溫和,如潺潺溪流,悅耳動聽,令人聞之心靜。但即便如此,聽講的弟子們仍然麵露困惑,目光滯澀。
沒辦法,講得太高深了,修為一般的人根本聽不懂。
就連天賦高如顧初雲這樣的人都聽得很艱難,更彆提那些天賦不如她的弟子。對他們來說,溫言講的東西無異於天書,雖浩瀚廣博,卻深奧晦澀,越是努力思考越覺得痛苦難懂,到最後甚至頭暈腦脹,一片空白,直接失去思考的能力。
隻有極少數的人領悟到了其中精粹,他們瘋狂抄寫,恨不得將溫言說的每一個字都記下來,回去反複參透,全文背誦。
白凜也聽不懂。
她本來就沒修過道,不同於彆人的一知半解,她是一竅不通,聽了半天得出的唯一感悟就是:
溫言的聲音真好聽,真悅耳,真……催眠。
她已經困了。
溫言講到一半,一抬眼,看到那個飄來飄去的小姑娘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正趴在顧初雲的肩頭,小腦袋一點一點,迷迷糊糊地打著瞌睡。
他微微停頓,收回視線。再開口時,語速略微加快了些。
如此一來,本就理解困難的弟子頓時變得更痛苦了,甚至有人已經開始自暴自棄,放棄思考。
這樣的人,顧初雲周圍就有一個。
耳邊突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快要睡著的白凜被這動靜吵得瞬間清醒。
她微惱地蹙眉,循著聲音望過去,本想看看是哪個混蛋擾人清夢,卻看到身旁的一名弟子鬼鬼祟祟地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卷書。
怎麼掏書也像做賊一樣,莫非掏的是小黃書?!
白凜頓時精神了,她伸長了脖子湊過去,在看到那人翻開的書頁後,驚喜地叫出了聲。
“是話本!”
這個人,居然偷偷帶了話本,而且還是講靈異故事的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