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凜嚇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本能地向後躲避。
她平時作為劍靈,行動都是暢通無阻的,就算有再多人阻擋也能輕而易舉地穿透過他們的身體。因此她此時也自然而然地忽視了站在身後方的引夢人,連看都沒看,就直接以“靈體”的方式向後退去。
結果,“砰”的一聲,撞上了引夢人的胸膛。
又冷又硬,像玉石一樣。
——等等,不對……又冷又硬?
她不是應該直接穿過去嗎,怎麼可能撞上引夢人的身體,還能感覺到他的溫度和觸感?
顧不上那隻還在張牙舞爪的女鬼了,白凜立即轉頭,正對上森白麵具下的幽幽黑瞳。
幽深而漆黑,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白凜微怔,下意識要退開,引夢人卻抬起了修長的手,在她的頭發上輕輕摸了摸。
白凜的身體瞬間僵硬。
“原來是這種感覺。”引夢人輕輕歎息,低緩的聲音透著散漫,“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白凜愣住了,她抬起長睫,通透的眼眸直直看向麵前的引夢人:“你想象的是什麼樣?”
“我想象的?”引夢人垂眸看她,沉吟道,“大概是冰冷、脆弱的吧,像琉璃一樣……”
琉璃?他的意思是,在他的想象中,她摸起來的手感就像琉璃一樣?
這是什麼莫名其妙又匪夷所思的想象?
白凜更加迷茫,本想繼續問下去,身後突然一道陰風襲來——
“低頭。”
冷淡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白凜來不及反應,身體已經被按到眼前人的懷裡。
白凜耳根一紅,剛要推開他,餘光突然瞥見引夢人抬起蒼白的右手,下一刻,身後女鬼發出淒厲哭嚎——
“啊啊啊——”
在刺耳的慘叫聲中,女鬼化作無數星點,這些星點紛紛落到剔透的湖麵上,開出幽藍瑩潤的花。
白骨生花,有種淒冷冶豔的美。
引夢人鬆開攬住白凜的那隻手,白凜悻悻後退,小聲說:“……謝謝你。”
引夢人微微低頭,麵具一側的銀鈴輕輕搖晃,發出空靈細響。
“你居然會道謝。”
白凜:“……”
這話說的,怎麼聽著這麼不爽呢?
她突然發現,這個引夢人的說話風格和顧初雲的薑離師兄很像,都是一張嘴就欠揍的類型。
“我當然會道謝,我又不是沒有禮貌的——”
白凜說到一半突然停下,引夢人看著她,問:“什麼?”
“……人。”白凜不情不願地吐出這個字,引夢人聞言,發出一聲短促的低笑。
現在她可以確定了,這家夥的確是在嘲笑她。
她想起剛才引夢人對她那番奇奇怪怪的形容,隱約覺得,這人是知道她的劍靈身份的。
那他又是誰,為什麼會進入她的夢中,還能殺掉那隻突然出現的女鬼?
疑問一個接著一個出現在白凜的腦海裡,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首要的問題——
“為什麼我的欲望是一隻女鬼?”白凜鬱悶地開口。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引夢人摩挲麵具,慢條斯理地說,“你這樣的欲望,我還是第一次見。”
言下之意,她的欲望太過獵奇,連他這種閱夢無數的經驗人士都聞所未聞。
“……”
白凜簡直想給他一拳。
她忍住動手的衝動,仔細回憶剛才那隻女鬼的樣貌。略一複盤後,她頓時明白了其中緣由。
看到白凜露出頓悟的表情,引夢人好奇道:“你知道原因了?”
白凜點點頭,尷尬地說:“我今天看了一個書生和女鬼的話本,睡前都在想結局,估計就是因為想得太多,才會出現剛才那種局麵吧……”
引夢人靜靜地看著她,半晌,突然輕笑。
“你還真是特彆。”
白凜下意識覺得這不是什麼好話:“隻是夢到鬼而已,有什麼特彆的。”
“特彆的不是你夢到了什麼,而是你的心境。”引夢人微微俯身,在她的耳邊輕聲道,“太過乾淨的人總是特彆的,隻是對人而言,這種特彆不見得是件好事。”
我又不是人。
白凜暗暗腹誹,引夢人微頓,隨即退回到之前的距離。
“不過,對你來說……”他輕執麵具一角,笑道,“特彆與否都沒有意義。”
說完,麵具上的鈴鐺輕輕搖晃。在一片輕靈脆響中,鏡花水月再次崩塌,引夢人的身影也隨之一同消散了。
*
翌日,顧初雲準備好護符法器和傳訊玉簡,便帶著凜冬劍前往姑射山。
上山途中,白凜一直在思考引夢人對她說的那些話。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引夢人最後那句還有一半沒有說完,而且那沒說完的一半很有可能是“畢竟你不是人”之類的話。
如果擱在以前,有人對她說這種話,她是肯定要上去乾一架的。但現在她已經心如止水,畢竟她的確已經不做人了,人家實話實說,就算是在罵她,她也不好反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