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怎麼這樣,我可是你師兄……”眼看溫言已經抬手掐訣要送他出去,範衡連忙急道,“有事有事,正經事!”
溫言這才放下手。
他淡淡道:“什麼事?”
範衡深深地歎了口氣:“你對師兄的態度也太惡劣了……”
看著這對師兄弟,白凜簡直大開眼界。
要知道範衡在顧初雲麵前還是挺有逼格的,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高人模樣,一看就很可靠。
沒想到在溫言麵前居然這麼憋屈,而且廢話也蠻多……
這麼一對比,白凜覺得還是溫言好,可惜他不收徒,不然初雲肯定就拜入他門下了。
“是這樣的……”範衡終於肯坐下來好好說話,他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顧自先喝了一口,“先前你跟我的乖徒兒說什麼了?女娃娃一回去就哭個不停,我琢磨著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是不是在你這兒被欺負了?”
溫言聽了這話,終於還是沒忍住蹙眉:“她哭了?”
白凜也立即抬眸:“初雲哭了?”
還哭個不停?話說她先前來過嗎?她怎麼不知道?
“怎麼,你不知道?”範衡挑眉,狐疑地看著溫言,“她今早隻來了你這一個地方,不是被你惹哭了還能是被誰?”
溫言微微思忖,道:“我隻和她聊了幾句凜冬的事情。”
“那就是了。”範衡一口斷定,“她回來就一直哭著說不想換掉凜冬,哭得可傷心了。”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白凜聞言,輕輕歎了聲氣。
她也不想被換掉啊,可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這事不怪任何人。謝照生救人心切,沒有錯,顧初雲不舍凜冬,也沒有錯。
隻能祈禱下輩子彆再投胎成一把劍了,就算還是劍,至少也得是一把沒那麼脆的劍。
溫言繼續道:“不是你讓她換劍的嗎?”
“對啊,是我讓她換的。”範衡理直氣壯,“但徹底打破她希望的人是你吧?”
溫言不說話了。
在這件事上,他的確是存了一點不可明說的私心。
“唉,平時那麼聽話一個女娃娃,現在哭得六親不認,害得我還得從百忙之中抽空哄娃……”範衡邊搖頭邊從溫言手邊一把奪過凜冬,動作迅如閃電,“拿來吧你!”
溫言:“?!”
他沒料到範衡會突然奪劍,一時也是有些怔住了。
“反正都沒用了,還不如拿回去哄哄我的乖徒兒。”範衡將劍丟進芥子囊,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道,“我先走了,你繼續忙吧。”
“等一下……”眼看劍中少女就那麼一臉茫然地進了芥子囊,溫言忍不住出聲阻攔。
範衡扭頭:“嗯?你說什麼?”
溫言看著蒙在鼓裡的範衡,突然陷入靜默。
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打算以血溫養凜冬裡的劍靈,必然會遭到他的全力阻止。以範衡的性格,就算把凜冬藏到一個自己完全找不到的地方也不是不可能。
隻能先讓他把劍帶走,等顧師侄徹底放棄這把劍,再找機會把劍要過來。
此事必須徐徐圖之。
“師弟?”範衡奇怪地看著他,“你沒事吧?是不是又亂想了?”
“……沒有。”溫言抬起眼睫,溫和地笑了一下,“你注意些,小心不要碰壞這柄劍。”
“這我當然知道。”範衡揮揮手,與他道彆,“那我走了,你繼續休息吧。”
*
凜冬被範衡歸還給了顧初雲。
小姑娘已經不哭了,但眼睛還是紅腫的,範衡看到她這副樣子,無奈地摸了摸她的頭。
“劍可以給你收著,但你可不能用它比鬥。”
顧初雲揉了揉眼睛,小聲道:“弟子知道……”
範衡:“可有看好的劍?明日我去藏劍閣取給你。”
顧初雲搖了搖頭:“沒有……”
範衡想起那個奪得魁首的少年,突然笑道:“我看‘一何碧’就很適合你。”
顧初雲一愣,頓時有些慌亂:“那是謝師弟的劍……”
“他是特意為你挑的。”範衡意味深長。
顧初雲抿了抿唇,臉頰爬上紅暈,不再吱聲了。
範衡笑著離去,小院裡空落落的,顧初雲獨自一人坐在屋簷下,看著手中的凜冬劍發呆。
“要是我那天沒有帶你就好了……”她輕輕撫摸劍身上的裂痕,低聲說道。
白凜漂浮在她的麵前,像一片晶瑩的落雪,微微俯身看她。
“那日看見的虛影我還沒搞清楚,沒想到這麼快就要與你分離了……”顧初雲越說越難過,眼圈又開始發紅,“都怪我太弱了,如果我能像師叔和薑師兄那樣強,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他們都不是正常人呐,你和他們比什麼呢?
白凜無奈想笑,正想著怎樣才能安慰到這個傷心的小姑娘,院子裡突然傳來敲門聲。
一叩一叩,不輕不重,不急不緩。
白凜腦海中瞬間浮現出某張餘裕冷漠的臉。
顧初雲放下劍,過去開門。
白凜躲到門後,探出一半腦袋,偷偷觀望。
吱呀一聲,門開了,露出門外那個挺拔頎長的身影。
那人麵容俊美,眉眼冷淡,低垂的目光透出沒睡醒似的倦怠與懶散。
白凜:“……”
果然,是薑離。
他像之前一樣,先是朝白凜躲藏的方向掃了一眼,然後才將目光落到顧初雲的身上。
顧初雲很驚訝:“薑師兄……?”
她自認為自己和薑師兄的關係不算親近,更何況經曆了十方秘境中的那些事情,她實在想不通薑師兄為什麼會主動來找她。
“顧師妹。”
薑離微微頷首,淡淡開口:“聽說你要換劍了。”
白凜:“?”
他問這個乾嘛?跟他有關係嗎?
顧初雲也很懵逼。她很出名嗎,怎麼才剛做出這個決定不久,就連薑師兄都知道了?
小姑娘表情迷茫,語氣遲疑:“薑師兄的意思是……”
薑離神色不變,繼續道:“其實我對你那把舊劍還挺感興趣的。”
白凜:“……”
“既然你已經不需要了,”薑離終於抬起鴉黑的眼睫,對顧初雲極淡地提了下嘴角,“可以把它給我嗎?”
白凜:“???”
顧初雲:“???”
一人一劍,同時驚呆。
白凜是被嚇的,顧初雲是被懵的。
“薑、薑師兄,你的意思是……想要凜冬?”顧初雲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不知道凜冬已經損壞了嗎?”
“我知道。”薑離懶洋洋道,“我無所謂。”
白凜:我有所謂啊!!!
顧初雲自然聽不到白凜內心的呐喊,此時她聽了薑離這句話,心中頓時更加慚愧。
薑師兄即使拿著一塊破銅爛鐵也能輕鬆應敵,僅僅隻是有道裂痕的凜冬對他來說也許真的無所謂。
“但是……”顧初雲一時還無法作出決定,隻得囁嚅著推脫,“我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理它……”
白凜瘋狂點頭。
對對對,千萬不能答應,這家夥暗中封她口的賬還沒跟他算呢!
“好吧,那你慢慢想。”
薑離若有所思地看著一臉為難的顧初雲,突然意有所指地輕笑一聲。
“隻要彆轉頭把劍送給彆人就行。”
顧初雲一顫,不明白他是在暗示什麼。
“明天……不,”薑離抬頭看了看漸黑的天色,改口道,“今夜我會再來的。”
顧初雲猛地抬頭:“今夜?!”
沒有人回應她。
涼風習習,轉眼間,薑離的身影已經遠去。
白凜從門後慢慢飄出來,看著薑離逐漸消失的背影,心情凝重。
她明白,薑離並非真的打算深夜拜訪。
他的最後一句,是說給她聽的。
*
入夜,白凜從夢中蘇醒。
水麵平滑如鏡,花枝纏繞,清瑩的冷月下,薑離已經等候多時。
這一次他沒有戴著那副麵具,黑袍黑發,眼眸狹長幽深,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白凜抬眸看他,語氣平靜而篤定:“其實這裡根本就不是我的夢境吧?”
“猜對了。”薑離對她笑了笑,黑眸如星如夜,“這是我創造的幻境——鏡花水月。”
果然,她就說自己怎麼可能每次都會夢到一樣的場景,而且場景裡的所有事物都不受她這個夢主的控製,卻能被薑離隨意擺弄、任意支配。
其實早在女鬼出現的那次就該察覺到了,可惜她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薑離可以誘人入魔。
白凜總覺得自己想問的實在太多,想來想去,最終還是選了一個與她關係最大的問題。
“為什麼我無法對彆人說出你的事情?”
薑離輕笑:“當然是因為我不讓你說出來了。”
白凜氣道:“我就知道是你動的手腳!”
“這不叫動手腳,隻是防範措施而已。”
白凜:“狡辯!”
薑離眉梢一挑,也不反駁,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白凜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忍不住開口:“你乾嘛一直看著我?”
薑離聞言,不緊不慢道:“我在想,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白凜困惑:“什麼怎麼樣了?”
“跟我走。”
白凜:“???”
她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薑離,說:“你認真的嗎?我日子過得好好的,乾嘛要跟你走?”
薑離:“顧初雲已經不要你了。接下來會過上怎樣的日子,你應該比我清楚。”
白凜當然清楚。
無非就是像範衡說的那樣,關進藏劍閣,不見天日,寸步難行。
好一點說不定還能偶爾被拿出來展覽一下,最壞也不過是和其他藏劍一樣的結局。
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沒什麼大不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
薑離靜靜審視她臉上的神色,慢慢開口:“隻要你跟我走,我可以帶你吃遍天下美食,看遍世間話本,遊遍三界美景。”
“怎麼樣?是不是很不錯?”
他提出的條件對白凜來說太過誘人,白凜眸光亮了亮,內心隱隱升起向往。
但她隨即想起了這個幻境的名字。
鏡花水月。
一切皆為泡影。
她很快便恢複了平靜。
“不要。”白凜堅定拒絕,“你明知道我隻是一隻劍靈,根本做不到這些,還故意用這些鬼話來騙我,我才不會信你。”
薑離定定地看著她,突然輕笑。
“那若我說,我可以為你淬煉肉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