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碧霄峰回來後,範衡一直在研究琉璃瓶裡的那一根頭發。
顏色很黑,粗細適宜,發質很好……
所以這到底是誰的頭發?
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範衡突然有點後悔剛才為什麼不將這根頭發一並交給溫言了。
他雖然身為掌門,但也隻有在統籌領導這件事上略長於溫言而已。除去此點,不論是修為、天賦、還是對劍法的領悟上,溫言都要比他強出許多。
但溫言卻偏偏變成了那個樣子。
自從師父死後,他就徹底封閉了自己的內心。雖然看上去溫和謙遜,平易近人,實則卻內心疏離,誰也不願意親近。
他就像一座汪洋中的孤島,不會接納任何人,也不會回應任何人,直至獨自沉沒,再也沒有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範衡不知道究竟還要過多久,溫言才能從這種糟糕的狀況中走出來。
他衷心地想要拉他一把,但溫言卻拒絕了他。
也許真的沒有人能救得了他吧。
範衡深深歎氣,隨手將琉璃瓶扔進了芥子囊。
這時,劍鋒堂的弟子突然來報。
“掌門,姑射山出現了一隻從未見過的妖獸!”
範衡:“什麼妖獸?這麼激動。”
那弟子雙眼放光:“暫時還不清楚,但看樣子,很有可能是消匿已久的上古妖獸!”
“什麼?!”
範衡一聽,立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快快,快去碧霄峰喊溫言過來!”
那弟子一聽,頓時遲疑:“可是……如果劍尊大人不肯來怎麼辦……”
確實,以溫言的性格,如今除了慕歸枝,幾乎沒有什麼能調動他的情緒。
範衡略一思忖,猛一拍手:“你就跟他說,無論如何都要來開會,不然我就不幫他買話本了,讓他自己看著辦!”
弟子愣愣地看著範衡,連連“哦”了兩聲,然後立即火急火燎,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
範衡則趁這個時間傳音顧初雲,讓她帶著劍立刻過來。
良久,顧初雲和溫言先後抵達了。
顧初雲背負一把新劍,劍鞘古樸深碧,正是謝照生送她的那把“一何碧”。
看來她已經徹底想通了,也好,省得他再花費時間做思想工作。
範衡看了看神情認真的顧初雲,又看了看一臉冷淡的溫言,輕咳兩聲,沉聲道:
“師弟,姑射山疑似有上古妖獸出沒,我希望你能帶著初雲一同前往收服。”
“上古妖獸?”
顧初雲一聽,頓時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然而溫言卻依然無動於衷。
“我不去。”
範衡恨鐵不成鋼:“師弟啊,那可是上古妖獸,你就算對上古妖獸沒興趣,就當出門散散心不好嗎?”
溫言語氣平淡:“要是沒有彆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範衡:“你……!”
顧初雲看著互不退讓的兩人,自覺地縮到後麵,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良久,範衡敗下陣來:“罷了,不去就不去吧。”
顧初雲默默鬆了一口氣,同時又覺得有些遺憾。
師叔很強,非常強,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再近距離觀摩一次。
溫言以為沒他事了,轉身欲走,範衡突然又出聲叫住他:“哎,彆走啊!”
溫言微頓:“還有事?”
“當然,你不去,也不能讓我乖徒兒一個人去吧?”範衡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一把將顧初雲拉過來,“我跟她去,順便再帶幾個人,你留在這裡,坐守東極殿。”
溫言微微蹙眉,正要說點什麼,範衡又叫喚起來:“你彆告訴我連這點事你都不肯做,那就太過分了啊!”
“……”溫言輕歎一聲,無奈道,“好吧。”
*
範衡帶著顧初雲與其他幾個弟子,一同抵達姑射山。
和顧初雲想象得不同,那隻大妖獸並沒有明目張膽地出現在姑射山上空。眾人一落地,另外幾個弟子便拿出各種捉妖法器,迅速散開,前往不同的方向尋找妖獸。
範衡遞給她麵罩,說:“戴上這個,可以隱藏氣息。”
顧初雲接過麵罩,猶豫道:“師尊,我……”
範衡:“待會兒你跟著我。”
顧初雲:“可是師兄們都是單獨行動……”
範衡這才看了她一眼:“你也想單獨行動?”
顧初雲認真又用力地點了點頭。
“也不是不行……”範衡摩挲下巴,微微沉吟,然後說道,“這樣吧,你想獨自行動可以,但必須答應我,一旦看到妖獸,立即傳音給我,絕對不能擅自出手,明白嗎?”
顧初雲:“明白!”
範衡滿意地笑了笑:“明白就好,去吧。”
得到範衡的批準,顧初雲立即潛入茫茫叢林。
與上次來時不同,這次整座山的氛圍都異常壓抑死寂,仿佛有一雙巨大的眼睛正在監視山上的一草一木。
顧初雲不敢出聲,儘量放輕腳步,一點點在草叢中穿行。
忽然,一道白光從她眼前飛掠而過。
那道光掠過的速度極快,就像一道閃電,但她又能清晰地看到隨風飛揚的雪白長毛。
難道是妖獸?
顧初雲心頭一喜,立即跟了上去。
那隻白色的妖獸在前方飛速奔跑,她在後麵緊追不舍。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的呼吸漸漸紊亂的時候,那妖獸突然停了下來。
顧初雲心頭一跳,也隨之停下腳步。
下一刻,妖獸慢慢轉頭,露出一雙冰冷凶戾的暗金豎瞳。
那雙眼睛……絕對不是普通的妖獸!
顧初雲一慌,立即拿出傳訊玉簡。然而那妖獸動作比她更快,轉瞬之間,它突然撲了過來,前爪落下,如萬鈞雷霆,猛地一揮,狠狠一爪便將她壓倒在地。
顧初雲的胸口劇烈起伏,她一抬頭,對上妖獸的金瞳,隻覺森冷殺伐之氣撲麵而來。
“凡人,你的劍呢?”
妖獸冷冷注視她,發出低沉危險的聲音。
它居然會說話。
顧初雲一怔,下意識回答:“在劍匣裡……”
妖獸視線微移,語氣不變:“不是這把,是另一把。”
另一把?這隻妖獸居然想問什麼?
顧初雲疑惑不解,卻又掙脫不開,隻能順著他的話答下去:“我隻有這一把劍……還有一把舊劍,但不在我這裡……”
“那她在哪兒?”妖獸的雙瞳微縮,語氣愈發暴躁。
一隻妖獸,為何也要凜冬……
顧初雲感到奇怪,嘴上也不肯再多說一句:“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它在哪兒……”
話未說完,壓在她身上的力道越發沉重。她艱難掙紮,甫一對上妖獸的金瞳,頓時從頭至腳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
“救……救命……”
內心深處的恐懼令她不由自主地低呼出聲,而妖獸仍然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中全無憐憫。
顧初雲感到萬分絕望。
周圍風聲獵獵,草葉簌簌。
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不遠處突然響起一個極輕極細的聲音。
“棲川?”
棲……棲川……是誰?
顧初雲模模糊糊地想著,視線下意識循著聲音望了過去——
一個五官清灩、肌膚瑩白的少女正蹲在草叢裡,怔怔地看著妖獸。
她像一捧晶瑩的雪,在這片壓抑的陰暗中靜靜發著光。
好熟悉的臉……
顧初雲盯著她,一瞬間幾乎忘記疼痛。就在這時,壓在她身上的那隻獸爪突然鬆開了,龐然妖獸下移目光,發出同樣驚訝的聲音。
“……阿凜?”
與剛才的語氣截然不同。
原來他們是認識的。顧初雲想。
可那個少女,究竟是誰呢……
帶著這個疑惑,顧初雲雙眼一閉,徹底暈了過去。
*
“初雲!”
白凜一驚,連忙從草叢裡出去,跑到顧初雲的身邊。
白色妖獸仍然浮在顧初雲的上空,此時見白凜跑過來,立即也落到了草地上。
“阿凜,你的身體……”危險森冷的聲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清冽乾淨的少年聲音。
“先彆管我,初雲這是怎麼了?”白凜緊張地伏到顧初雲胸口,聆聽她的心跳,“不會是被你踩死了吧!”
棲川:“……”
他哪有那麼用力。
“阿凜……”白色妖獸拖長了尾音,用毛茸茸的爪子輕輕勾了勾白凜的衣服,低悶的聲音聽上去委屈兮兮,“你為什麼不先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