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雲想著屋裡那個一閃而過的白影,突然無心練劍。
自從那一日她在姑射山上看到那個一身白裙的少女,她便一直念念不忘,就連在夢中也時常想起。
也許聽起來很荒唐……但她總覺得,那個少女與她之間有種冥冥之中的關係。
而且那少女最後回望她的眼神……就像是認識她一樣。
這種想法令她心神不寧。
自那之後,師尊很快趕來,將她帶了回去。據師尊說,他們其他人都沒有看到那隻妖獸,更沒有看見什麼穿著白衣的少女,從頭至尾,都隻有她一人看到了而已。
這事實在蹊蹺,顧初雲怎麼想都想不通。
想不通也就不再去想了,之後她努力練劍,劍法日漸純熟,很快便與“一何碧”結了契。
平心而論,一何碧是一把真正的好劍,用起來也很趁手。
但總覺得有哪裡和凜冬不一樣。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再把凜冬要回來……
想到受損的凜冬,顧初雲不由深深歎了口氣,徹底沒了練劍的心思了,於是收劍回屋,開始靜心打坐。
而白凜還在溫言的屋裡吃零嘴看話本。
溫言見她看得投入,沒有打擾。直到晚上,蔚家又送了豐盛的晚餐過來,溫言才出聲輕喚白凜。
“過來吃飯吧。”
原本他是想叫她的名字,可他在開口的一刻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是什麼。
是叫凜冬嗎?可凜冬隻是劍的名字,不一定是她的。
她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不應該與劍同名。
白凜聽到溫言叫他,先是扭頭看了看窗外,確定顧初雲不在院子裡後,才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其實她也不是很餓,因為下午一直在吃零食,現在甚至還有點撐了。
但蔚家的飯菜做得實在是美味,而且也很合她的口味,她一看到這滿桌的山珍海味,頓時食欲大增。
白凜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上桌夾菜,溫言安靜看著她,輕聲問道:“你有名字嗎?”
白凜頭也不抬:“有啊,我叫白凜。”
白凜……
溫言在心中默默輕念這兩個字,隻覺這個名字與她十分相稱。
“這個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嗎?”
白凜微頓,然後點了點頭:“是我自己取的。”
其實是她爸媽取的,不過他們早就不在了,自己與過去那個世界也沒有任何牽掛了,就不在溫言麵前提起這些陳年往事了吧。
溫言靜靜地注視著她,琥珀色的淺眸在暖黃的燈火下浮光微動:“你和我見過的其他劍靈很不一樣。”
白凜吃了一口白嫩鮮滑的魚肉,扭頭好奇地看他:“其他劍靈?劍靈有很多嗎?”
溫言:“不多,從古至今,不會超過十個。”
原來劍靈是比大熊貓還要珍稀的物種……
“那他們都是什麼樣的?”白凜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溫言微微沉吟,道:“像新生兒一樣,靈智較低,無條件服從劍主的命令。”
也就是說,其他劍靈更像是小狗一樣的存在。有靈智,但不太聰明,也不太有自主的思想。
怪不得慕歸枝第一次見到她時會對她產生興趣。
他應該是第一次見到怕疼會哭的劍靈吧?慫得根本不像個劍靈。
這麼一想,更丟人了。
白凜心情複雜,連忙又夾了一塊雞翅緩解尷尬。
“但是,有一位劍靈,卻是不一樣的。”溫言繼續緩聲說道,白凜注意到他在提及這個劍靈的時候,用的量詞是“一位”。
白凜忍不住問道:“哪一位?”
溫言微微放低聲音:“琢微仙尊的劍靈。”
“琢微仙尊?”白凜一臉疑惑,“他是誰?”
這又是哪一位?她怎麼從來聽說過?
“是太微宗的創始人,也是我們的師祖。”溫言在提及這位仙尊時,麵容沉靜而尊敬,目光沒有半分褻瀆。
原來是傳說級彆的人物,怪不得她不知道……
白凜若有所思,又問:“那他成仙了嗎?”
“是的,他的劍靈也隨他一起羽化登仙了。”
白凜:“那他的劍靈是什麼樣的,和其他劍靈有什麼不同?”
“他的劍靈,我也沒有見過。隻聽說是……”溫言微微思忖,似乎是在回憶,“殺意凜冽,斬儘妖魔。因為太過強大,甚至可以代替琢微仙尊前往戰場,獨自殺敵……”
這,這已經不是劍靈了,這是個大殺器吧!
白凜聽得入神,突然覺得有些慚愧。
同樣都是劍靈,人家都能獨自上戰場了,她才學會怎麼用劍。
想到這裡,白凜心中頓時燃起熊熊鬥誌:“溫言,你教我怎麼變強吧!”
溫言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好啊。”
*
吃完晚飯,溫言拿出一本|道法秘卷,與白凜一起坐在書桌前。
書桌上擺了一盆白玉堇,花瓣純白,花香清幽,有凝神提氣之效。為了專心聽講,白凜特意掏出紙筆,腰背挺得筆直,做好隨聽隨記的準備。
溫言輕輕翻開秘卷,微一側眸,看到少女正襟危坐,表情嚴肅,頓時感到一陣好笑。
“不用這麼緊張,隻是普通的講法而已。”他溫聲提醒白凜,通透淺淡的眼眸裡隱有笑意。
“不,你不懂,我已經好久沒有學習了……”白凜如臨大敵,“這不僅隻是一次普通的聽講,更是對我的理解力和意誌力的雙重挑戰。”
她已經快忘了自己上一次學習是什麼時候了。
反正自打高考結束,她就再也沒有學過什麼東西。不僅如此,她還健忘,比如你讓她現在背英語單詞,她必然隻能記得單詞本裡的第一個——abandon。
即便如此,她仍然會被學習的噩夢所折磨。
什麼在考場上交白卷啊,在開學前趕作業啊,在數學課上點名解題啊……數不數勝,隔三差五就要來一次。
太可怕了,這些噩夢讓她更加痛恨學習了。
所以現在聽到溫言講法,她下意識便開始緊張。
希望溫言不要講得像上次一樣晦澀……吧?
她提起毛筆,神情嚴峻。溫言聲音娓娓,如樂如章。
不知過了多久,溫言聽到筆尖輕點的細微聲響。
他微微側眸,看到身旁的少女眼皮閉闔,腦袋無意識地一點一點,手中毛筆也跟著她的動作在一片空白的紙張上一點一點。
居然這麼快就犯困了。
溫言雙唇微張,本想出聲喚醒她,可目光落到她的臉上,卻又默默斂下聲息。
這是他第一次和擁有肉身之後的白凜坐得這麼近。
以前她總是在他的周圍打轉,偷看話本、觀察他的表情、對他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那個時候,他幾次想要觸碰她,卻又因為無法觸碰而無奈收手。
現在,她就在他的眼前……近得觸手可及。
少女的臉龐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清透,被鍍成淺金的細小絨毛、纖如蝶翼的卷翹睫毛、白皙無暇的細膩肌膚……一切都清晰可見,令人不自覺便會看得入神。
月光從窗外傾瀉進來,在她的周身落下淺淺光暈。光與影不規則地籠住她靜謐的睡臉,濕潤朦朧,為她增添了一分虛幻的不真實感。
溫言靜靜地凝視她,目光專注,連呼吸都輕了下來。
然後他抬起手,試探性地,輕輕觸碰少女遠山含黛的細眉。
細軟柔順,像小動物的胎毛一樣。
嘴角勾起柔和清淺的弧度,溫言手指微移,慢慢向下,落到少女的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