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在他之前就沒有天才,而是任何天才與他相比,都會變得平庸而黯淡。
他能夠輕鬆學會任何深晦的劍法,輕鬆領會任何無解的秘術。在他的麵前,一切常識似乎都變得不再有效,彆人窮其一生也無法參透的道法在他麵前就像一副簡單直接的簡筆畫,隻要他想,任何難題都能迎刃而解。
更難能可貴的是,琢微還有一顆堅守正道的心。
他沒有因為自己的能力而為所欲為,反而踏入凡塵,行善除惡,恪守自己的正義之道。
他收養妖獸,搭救鮫人,為無處可去的落難之人建造了安全祥和的無妄之城。
但即便如此,他卻並不滿足。
做得越多,他越發深刻地認識到——罪惡無法被根除。
無論他殺掉多少作惡的人,這世上的每時每刻,都會有越來越多的惡繼續出現。這些惡意從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縫隙滋生攀爬、滲透蔓延,源源不斷,無窮無儘,殘害著他所保護的生命,擠壓著他所抱持的正義。
琢微逐漸意識到,隻是殺掉那些罪惡之人,是遠遠不夠的。
想要徹底地消滅罪惡,就必須從根源解決。
為此,他需要變得更強,需要領悟更多。
他開始一心求道,飛升成仙。
終於,他到達了世人最夢寐以求的高度。
他看到了雲端之上的風景,得到了無窮無儘的力量。
但他仍然無法解決罪惡的根源。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
越來越多的修士從屏障外進入了這個秘境。
溫言三人也先後落在了草叢上。
棲川剛一落地,還未來得及觀察四周,便警覺地蹙緊眉頭。
“這個地方……”
他感覺到了……這是琢微的氣息!雖然極其微弱,微弱到似有若無,但卻無處不在,充滿了這方隱秘的天地。
水生漣也緩緩抬眸:“這裡有我熟悉的人。”
“你也察覺到了?”棲川扭頭看向他。
他還記得阿凜曾經對他說過,水生漣從小被琢微救過,那麼他必然也能分辨出琢微的氣息。
“嗯……這種無處不在的威壓,和琢微很像。”
水生漣點了點頭,平靜的神色透出從未有過的嚴肅。
琢微早在幾千年前便飛升成仙,雖然在凡人的眼裡,成仙便是去往他們看不見的世界了,但棲川和水生漣卻很清楚,他的確是成仙了,卻也很快便死了。
他們不知道他是死於何因,隻知道他的的確確消失在了這世界上。
那麼,這裡又為何會遊離著他的威壓?
難道……他的靈魂還在此處停留徘徊?
*
白凜和孟浮洲一起進入了湖心中央的木屋。
木屋裡的東西不多,但卻擺放著整整齊齊。魚竿、魚簍、捕蟲網……全都整潔如初,乾乾淨淨地擺放在它們各自的地方,千年如一日,時光如梭,這裡的一切卻仿佛從未改變過。
白凜的視線在這些物件上慢慢掃過。
每看到一件東西,她的腦海裡便會湧現出一段熟悉的記憶。釣魚、捉螢火蟲、打雪仗……每一段記憶都令她無比懷念,而記憶裡的身影也越漸清晰,慢慢現出他原本的輪廓。
琢微。
即使他與如今的孟浮洲已完全不同,但白凜還是一眼確認,眼前的青衣青年,便是填滿她記憶深處的那個人。
“白凜,你看。”孟浮洲站在她的身側,溫和的聲音充滿懷念,“這些東西都是你留下的,你數一數,看看有沒有少了什麼?”
白凜搖了搖頭:“一樣不少。”
“是麼?那我就放心了。”孟浮洲從書架上拿起一隻木雕小鳥,感慨著遞到白凜麵前,“其實我也知道這裡的東西一樣不少,但我總怕你會忘了,所以時不時便回來打掃,讓它們保持原本的樣子。”
白凜感覺自己的心口有些堵。
她抬起眼,眼眸濕潤而剔透,水光微動,看上去亮晶晶的:“琢微……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琢微會死,為什麼她會忘記琢微,為什麼他們會離開彼此?
她無法想象。
“彆哭啊。”琢微笑了笑,輕柔地撫摸她的頭發,“是我的錯。”
是他的道義將他逼上了死路。
得道升仙後,琢微意圖動用神的力量消滅罪惡。
但天道阻止了他。
天道告訴他,世界想要維持平衡,就必須有惡的存在。如果沒有惡,世界就會失衡,秩序也會隨之瓦解。
琢微對此嗤之以鼻。
他很清楚,自己修道成仙並不是為了什麼秩序,也不是為了所謂的平衡。
他隻是想要殺儘世間萬惡罷了。
如果不能殺儘世界上的惡,那麼他便毀掉這個罪惡的世界。
如此,再由他來建立全新的秩序。
這才是他的道,這才是他的義。
然而天道不許他貫徹自己的道。為了維持世界的平衡,維持正確的秩序,天道殺了琢微。
自此,琢微隕落,白凜碎裂。
數百年後,千景降生。
而白凜卻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