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麵漆黑虛無,一麵寒意凜冽。
萬物生靈在這一刻歸於靜止,如同平靜明澈的鏡麵,隻要他再次揮劍而下,這個鏡麵就會儘數碎裂。
生命,萬象,一切都不複存在。
白凜知道,一旦他揮下這一劍,毀滅就無法停止了。
而她也不會阻止。
因為她是他的劍。
她會跟隨他的腳步,踐行他的意誌,與他一同進入覆滅後的新世界……
可是,那裡再也不會有他們了。
不會有棲川,不會有溫言,不會有水生漣,不會有顧初雲,不會有慕歸枝,不會有範衡……
不會有任何人,隻有她和琢微孤零零地存在著。
她……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也無法想象。
不想讓他們死,不想讓這個世界消失。
不想讓琢微背負這樣的罪惡。
胸中的情感越來越激烈,白凜眼睫顫動,突然睜開了剔透的眼睛。
有辦法了。
她想到了一個……最好的辦法。
*
凜冽如川的劍氣突然漾開粼粼水紋,琢微微微垂眸,看到一隻瑩白的手輕覆在自己握劍的手背上。
柔軟的,纖細的,少女的手。
“琢微。”
浮在上方的少女悄然靠近,聲音溫柔,如幻如影。
“……白凜。”琢微本能地反握她的手。
沒有人可以觸碰到劍靈形態的白凜,除了琢微。
他是她的肉,她的血,她的骨。
他給予她一切。
“毀掉我吧,琢微。”
白凜輕輕抵住琢微的額頭,輕聲說道。
琢微一怔,震驚地抬起眼眸。
眼前的少女神色低柔,眼底有光。
琢微瞬間意識到,她是認真的。
不是以劍的身份,也不是以靈的身份。
而是在以自己的意誌說出這句話。
她很清楚,沒有她,他就無法推翻天道,無法毀滅這個世界。
因為她是他的劍,也是支撐他走到現在的支柱和慰藉。
琢微輕輕眨了下眼睛,艱澀開口:“我怎麼可能毀掉你……”
“如果你不願意,我就自己動手。”白凜溫柔地說,“所以,毀掉我吧,我想在你的手裡結束這一切。”
溫柔且殘忍。
琢微神色微怔:“……你要離開我嗎?”
白凜輕柔地搖了搖頭:“不會離開你的,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
從始至終,從生到死。
她的麵孔恬靜而安定,如同即將融化的冰雪,透著一種坦然而通透的從容。
琢微定定地看著她,許久,輕聲說道:“我明白了。”
她情願自毀,也要留下這個世界。
原來在他缺席的這段時間裡,她已經離開他了。
萬物死寂,琢微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白凜安靜地等待著他作出決定。
終於,琢微舉起了劍。
白凜坦然地閉上了眼睛。
下一瞬。
一切儘歸虛無。
身體、意識……全部的全部。
她的嘴角勾起滿足的笑意。
再見,我的朋友。
再見,我的敵人。
再見,我的美夢。
再見……琢微。
*
耳邊隱約有蟲鳥的叫聲。
很吵……也很近。
白凜眼睫輕顫,慢慢睜開了眼睛。
熟悉的床簾,熟悉的風景。
這裡是……溫言的書房?
白凜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慢慢坐起身。
下一秒,耳邊突然響起少女欣喜的叫聲:“你醒了?”
白凜被嚇得渾身一顫,呆呆地轉過頭——
是顧初雲。
這個熟悉的美麗少女正趴在她的床邊,一臉激動地看著她,一邊看還一邊對著門外大叫:“師叔,她醒了,她終於醒了!”
房門突然被人猛地推開。
溫言微微喘|息,衣擺拂動,大步走了進來。
這還是白凜第一次見到他這麼不禮貌的樣子。
連門都不敲。
溫言快步走到床邊,喘息仍然很劇烈,琥珀色的淺眸卻一直怔怔地盯著她。
像是在看著一個極易破碎的泡影。
白凜試探著開口:“溫言……?”
溫言一愣,然後如釋重負地,慢慢閉上眼睛。
“……太好了。”
白凜覺得有些好笑。
他看上去也太謹慎了,就好像她會忘記他似的。
她又沒有失憶,隻是睡一覺而已……
“你是凜冬嗎?”顧初雲突然握住她的手,雙眼亮閃閃地看著她,問道。
她果然還是很在意這件事啊……
不過也的確,自己從來沒有認真地和她說過這件事,她會在意也是理所應當的。
白凜充分理解顧初雲的心情,於是坦誠地點點頭:“我是。”
顧初雲聞言,眼睛頓時變得更亮了:“那你是劍靈嗎?”
“我……”
白凜剛要回答,溫言突然打斷了她。
“她不是劍靈。”
白凜:“?”
他在說什麼……
她不解地看向溫言,不期然地,對上他溫柔而釋然的目光。
“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罷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