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2)

念雙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隻不過是晚進來了半刻鐘,自己的主子就不知生死的倒在了地上。

“念羽!念羽!!你快點過來,主子昏過去了!”

念雙一邊瘋狂的叫喊著,一邊小心翼翼的將沈聽肆抱起來放在床榻上。

他是頭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沈聽肆,無論如何,也沒有預想過一個人竟會這般的輕。

明明主子的身影看起來那般的高大,仿佛隻要有他在,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所有的困難都變得格外的輕易。

可此刻,懷裡的這具身體的重量竟還比不上一個稚童。

他甚至能夠清晰的感受到生命在自己的臂間緩緩流逝。

強烈的恐懼挾在心口,念雙顫抖著不敢再去觸碰分毫,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那微弱的呼吸就要在自己麵前斷絕了。

念羽提著藥箱狂奔而來,目光落在沈聽肆唇角那一抹刺眼的血色上,眼眶生疼,“怎會如此?!”

“你倒是快點看看啊!”念雙焦急萬分,連連催促。

“馬上。”

念羽拂開袖口,手指輕輕按在了那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腕間。

緊接著他卻瞳孔顫動,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後怕來,他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醫術的不足之處。

“主子怎麼樣了?你倒是說話呀!”見念羽長久的沉默不語,念雙心中越發的著急。

他走過去推了念羽一把,可明明並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念羽卻頹然倒地。

一股不祥的預感浮現在心底,念雙豁然逼近,漆黑的眼眸中翻湧著無人能讀懂的風暴,看向魂不守舍的念羽,顫抖著嘴唇,近乎呢喃,“是……是不是……主子不好了?”

“師兄……怎麼辦?”念羽抬起頭,目光中充滿著絕望的色彩,“我治不好主子了。”

“本以為還能穩著主子一年的壽命,在這期間,我可以遍尋天下良藥……”念羽死死的攥著拳頭,一條條青色的脈絡從脖頸一直蔓延到太陽穴上。

“主子為了湊足邊關的糧餉,嘔心瀝血,給本就破敗不堪的身體雪上加霜……”

一個字接一個字的從念羽的嘴巴裡麵蹦出來,卻讓念雙瞬間白了臉。

他看著昏迷不醒的沈聽肆心臟狂跳,“所以……主子還剩多少日子?”

念羽臉色陣陣發白,從齒縫裡硬擠出幾個字來,“不足三個月。”

“不能讓主子知道!”念雙想也不想的喊了一句,主子謀劃的事情還沒有完成,不能再讓主子繼續勞累下去了。

沈聽肆:……

不好意思,他已經知道了。

雖然身體因為虛弱昏迷了過去,但沈聽肆的意識卻還是醒著的,再加上9999屏蔽了痛覺,他並未感覺到難受之意。

隻不過……

在聽到念羽說這具身體堅持不到三個月的時候,沈聽肆還是忍不住有些頭疼。

按照劇情,解汿起碼

還有半年的時間才能殺回京都。

原本以為自己在堅持一載也足夠了。

可沈聽肆沒想到這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對於這副殘破的身子而言?[((),就像是星火碰上了枯草,頃刻之間,便以摧枯拉朽之勢燎原。

【統子,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再多保這具身體三個月的壽命?】

9999級的CPU都快要燒了,【我也沒有辦法啊,嗚嗚嗚嗚嗚……】

原本它還覺得自己綁定了一個超級能乾的宿主,第一個任務就完成的非常的優秀。

可結果雖然任務進度進行的非常的迅速,宿主的身體涼的也很快啊!

這萬一任務沒完成就噶掉了,它可怎麼辦……

9999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依舊努力的試圖安慰沈聽肆,唯恐它最最厲害的宿主因為完不成任務而又情緒激動起來,【宿主,你先彆著急,我先去跟主係統商量一下,要是實在不行,我就……我就……】

“我就”了半天,9999也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最後隻能自閉的到一旁去轉圈圈。

沈聽肆無奈的歎了口氣。

看來他的這條小命還是得捏在他自己的手裡。

念羽先是在沈聽肆心臟處紮了十幾根銀針,又將一片人參片塞進了他的嘴巴裡,這才跑去煎藥。

念雙對於藥理方麵是一概不知,便沒有前去打擾,而是試圖將自己的內力渡出來一些給沈聽肆。

畢竟沈聽肆的武功是他教的,雙方的內力一脈同源,如此雖說對於損傷的心脈起不到什麼作用,但最起碼可以讓沈聽肆好受一些。

念羽的藥還是很管用,沈聽肆服下沒多久後就睜開了雙眼,“剛才嚇到你們了?”

“主子,”念羽攥緊雙拳,聲音略帶著些許的沙啞,“屬下用藥鎖住了你的心脈,在此期間,切忌情緒翻湧,否則……”

“好,”沈聽肆點頭應下,“我知道了。”

不過是不再有悲喜而已,他此前獨自一人在黑暗中上千年,早就已經習慣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念雙卻在一旁小聲抽泣了起來,一雙眼睛紅彤彤的,活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

“我沒事,哭什麼?”沈聽肆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念雙,淡淡開口道,“我又不疼,沒什麼感覺的。”

念雙陡然抬眸,眼中的淚洶湧的更厲害了起來。

不可能。

怎麼可能不痛呢?

心脈肺腑皆受損嚴重,鮮血大口大口的往外湧。

未曾跟在主子身邊之時,念雙曾見到念羽醫治過一名心脈受損的男子。

七尺高的壯漢,捂著胸口,渾身發抖,涕泗橫流,醜態儘出。

那僅僅是因為中了毒而已,隻要服下解藥便可痊愈。

可沈聽肆卻是積勞成疾,思慮過重,根本無藥可治!

他根本不是不疼,而是再疼也隻是忍了下去。

不僅忍著疼痛不說,反而還

() 要轉過身來安慰自己!

念雙心頭大驚,隻覺得自己的心臟好似被一張大網給死死的捆了起來,密不透風,讓他幾乎快要無法呼吸。

“是,不疼,”念雙強忍著眼淚不讓其落下來,硬擠出一抹苦澀到極致的笑容,“是屬下誤會主子了,主子餓不餓?要不要吃些東西?”

在除夕夜宴上就沒有吃什麼東西,如今折騰了半天,確實是有些餓了,沈聽肆點點頭,“不要太麻煩,清粥小菜就可。”

等到念雙離開,沈聽肆抬眸看向念羽。

念羽跟在自己身邊的日子不長,也不如念雙那般的多愁善感,所以實話還是可以和他說的。

“你的師門,應該會有一些延長壽命的秘法吧?”

沈聽肆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問了一句,倘若答案否定的話,他就不能等著解汿按部就班的攻下匈奴了,得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但幸好,念羽給了肯定的答複,“有是有,不過需要一些很珍貴的藥材,而且過程也很痛苦。”

9999能夠屏蔽自己的痛覺,所以沈聽肆對此是無所謂的。

隻是……

沒錢了,這珍貴的藥材倒是有些難弄。

實在不行就再去薅一波皇帝的羊毛吧。

“需要什麼你寫下來,我安排人去準備,”沈聽肆仔細的吩咐著,“不過……此法帶來的隱患就不必告訴念雙了,免得他又哭鼻子。”

念羽攥著雙拳,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終從齒縫裡緩緩吐露出一個簡單的音節,“是。”

吃過飯後,沈聽肆的身體好了許多,他來到書房,提筆寫下一封信函。

一個個鐵畫銀鉤般的字跡躍然紙上,最後落款,是一個帶著飄逸的“沈”。

吹乾上麵的墨跡,沈聽肆將其交給念雙,“找人快馬加鞭的送到解汿的手上。”

若是念羽沒辦法及時找到藥材,他就隻能讓“沈先生”被陸漻陷害至死,迫使解汿快刀斬亂麻了。

畢竟若是沒有了“沈先生”送去的糧餉,便容不得鎮北軍細細謀劃。

隻能破釜沉舟,殊死一戰。

——

“將軍,”董深提著食盒走進來,放在一旁的矮幾上,“您歇一會兒吧。”

自從解汿重新領兵,並且換了城防以後,匈奴就再也沒有從他們的手裡討到半分好。

而且將士們吃的飽飯了以後,一個個打起仗來更加的驍勇。

解汿其實並不需要如此廢寢忘食,不顧身體的去研究戰術,他們遲早都可以把匈奴給滅了的。

可年輕的將軍隻是雙手背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沙盤,頭也沒回,“先放在那,我等一會兒再吃。”

匈奴的兵馬善騎行,行蹤詭異不定,在茫茫荒原上麵,大雍的將士們其實是並不占優勢的。

想要一舉殲滅匈奴,須得熟知他們的行軍路線。

而且,必須要有一隊人馬深入荒原,探尋到匈奴王帳的位置所在。

可這荒原上地形複雜,隨時而來的沙塵和風雪經常吹的人暈頭轉向,找不到方位,想要確定匈奴王帳的位置,何其艱難……

董深見勸說無望,隻能認命的放下手裡的食盒。

轉而又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將軍,有一封來自京都的信箋,但是信封上並未寫落款。”

解汿改了名字,那封信的信封上寫著“仇複親啟”。

“京都?”解汿眉眼當中閃過一抹詫異之色,整個京都的人都應該以為他死在賀州了吧,又怎會給他送信……

忽然,解汿心頭一跳,頃刻之間,伸出手去一把將那信尖牢牢的捏在了手裡,“沈先生!”

他雖然從未見過沈先生,卻已然將其當成了自己的畢生知己。

他未曾想過自己此生竟會遇見一個如此懂他的人,就仿佛他們兩個人共用一顆腦袋一樣,所有的想法都是那般的一致。

每一次,沈先生都會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向他伸出一隻手,把他從絕望中拉出來。

等他徹底滅了匈奴,殺了陸漻那個奸相,就尋一處尋常的農家小院,和沈先生煮酒品茶。

解汿相信,他們如此性格相投,定會過得十分快活。

就是不知道沈先生究竟年方幾何,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腦海中慢慢勾勒著沈先生的輪廓,解汿卻猛然扭頭,伸出雙手,緊緊捏住了董深的肩膀,“送信的差使呢?!”

“人在哪裡?!”

解汿手下的力氣極大,董深這班的一個鐵血漢子都感覺到了疼痛之意,可他又不好意思說出自己被解汿捏疼了,隻能咬著牙試圖安慰對方,“將軍你先彆急,人應該還沒走。”

忽的一下鬆開董深,解汿抬腳大踏步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催促董深,“快一點啊!”

他又沒見過那個信使長什麼模樣,萬一認錯了人可怎麼辦?

兩人急趕慢趕終究還是攔下了那名信使,隻可惜,解汿並沒有從對方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線索。

信使頭一次見到這般大人物,再加上解汿的眼神實在是太有攻擊性,嚇得他兩股戰戰都幾乎快要暈倒過去。

“小……小人也不知寫信的是何人,是一個小乞丐將信送到小人的手中的,小人隻是將他帶過來而已。”

解汿失望的揮了揮手,將人打發走,“抱歉,嚇到你了。”

信使連滾帶爬的逃離,唯恐下一秒解汿就要提刀把他的腦袋給砍下來。

這些上過戰場,渾身充斥著血腥氣息的將軍什麼的,實在是太嚇人了,嗚嗚嗚嗚……

“許是沈先生有什麼難言之隱,”董深一個頭兩個大,想不明白,為什麼每次都要讓他來安慰解汿,“他如此小心謹慎,也是為了保護將軍。”

畢竟名義上的“解汿”已經死了,活著的,不過是正北軍當中一個普通的士卒“仇複”罷了。

“是。”解汿也不蠢,隻是因為他身邊的親人朋友都已經死傷殆儘,麵對這僅剩

的唯一的一個友人,他難免激動了些。

回到住所,解汿一點一點的撕開了信箋。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副讓他拍手叫絕的字。

之前他所見到的沈先生的字不是寫在細小的娟布上,就是刻在運糧的車隊裡,如今算是正式的見到了對方的墨寶。

如此飄逸灑脫的字跡,定是一個性情溫和,不慕名利之人。

和陸漻,完全不一樣。

解汿下意識地露出一抹幾不可查的淺笑,隨後開始逐字起來。

沈聽肆在信中先是分析了一下京都的形勢,告訴解汿自己已經是儘最大的努力湊到了糧餉,若是再不儘快攻下匈奴,或者是將匈奴徹底的打服,讓他們短時間內不敢再繼續南下的話,恐怕鎮北軍就要依然餓著肚子上戰場了。

甚至為了能夠堅解汿造反的決心,沈聽肆還將老鎮北侯和大兒子死在戰場上的真相告訴了解汿。

當看見“皇上與匈奴聯係,以邊關五座城池換取老侯爺性命”幾個字的時候,解汿目眥儘裂。

那一瞬間,滔天的怨恨遍布全身,解汿喉嚨一陣氣血翻湧,手背上青筋凸起,那封信箋頃刻間被他捏成了粉碎。

一股極致的痛苦讓解汿嘶吼出聲,“原來竟是這樣!!!”

解汿眼眸中染著嗜血的紅光,被恨意操控,已然瀕臨崩潰。

董深被他嚇得呼吸一窒,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將……將軍……你還好嗎?”

這信裡究竟寫了什麼東西,竟讓解汿如此怨恨?

他們解家世代忠心耿耿,為了大雍立下犬馬功勞,多少血性男兒馬革裹屍。

可最終的結果是什麼?!

他的父兄沒有死在戰場上,沒有死在保家衛國的刀劍中。

反而……

死在了自己人的猜忌裡!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解汿死死的攥著那張幾乎已經完全認不清楚字跡的紙,從喉嚨中發出一陣痛苦的悲鳴。

他們解家世世代代的忠心,到頭來全部都變成了一場笑話!

他等不及了,他沒有辦法再慢慢的和匈奴耗下去。

否則,這埋葬在茫茫黃沙冰雪中的忠骨,注定難安!

解汿緩緩睜開眸子,眼底含著沁人心骨的凜冽,“董副將,卻將所有人都喊過來,本將軍要重新製定計劃。”

董深知道自己已然無法勸阻解汿,隻能硬著頭皮答應,“末將領命!”

——

“這鎮北軍是瘋了不成?!”

匈奴三王子的大帳裡,呼延讚氣急敗壞的一腳踹倒了火爐,像個蠻牛一般,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

他是匈奴王最疼愛的兒子,最有能力爭奪下一任王位的候選人,沒有之一。

為了能夠讓他名正言順的繼位,匈奴王特意派了他來率領匈奴大軍進攻居庸關。

畢竟他們之前替大雍的皇帝殺掉了老鎮北侯,合作還算是愉快。

這一次他們又拿到了居庸關的城防圖,按理來說攻下幾座城池,搶奪足夠他們用來過冬的糧食,應當是輕而易舉。()

如此,他便可以帶著滿身的榮耀和功勳回去繼承王位了。

⒃本作者十裡清歡提醒您最全的《人渣他以身殉職》儘在[],域名[(()

可萬萬沒想到,皇帝派來的傅銑那個老匹夫,明明都已經是半截黃土埋身子的人了,竟然還這麼有能耐。

前幾次的小打小鬨鎮北軍勝了也就罷了,可除夕夜,他們安排的一次全力的進攻,竟然也失敗了!

明明鎮北軍缺衣少食,而且除夕夜應當是他們最為放鬆警惕的時候,可不知為何,那些將士們卻仿佛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一樣,比他們匈奴的勇士還要強悍的多。

而且自此幾乎是開啟了以命換命的打法,那般的凶悍不畏生死,讓匈奴的勇士都瞬間膽寒。

之前因著拿到了城防圖而奪過來的五座城池,已然被解汿拿回去了兩座。

而他們匈奴的勇士們,也死了三成左右。

這讓呼延讚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他若是就這樣狼狽的回去,指不定要被其他的兄弟們怎麼嘲笑,甚至是王位都要不保。

左賢王提魯慢慢悠悠的飲了一杯燒酒,“這麼著急做什麼?你難道看不出這是鎮北軍的殊死一搏嗎?”

呼延讚沒好氣的瞪了這個叔叔一眼,“他們這般的勇猛,怎麼會……”

“本王問你,鎮北軍如今的將軍是誰?”提魯心中很是無語,“傅銑那般大的年紀,走路都需要人攙扶,腦子也不甚靈光,你指望他會有如今這般激進的打法?”

呼延讚的眼睛瞬間亮了亮,“左賢王的意思是……”

提魯右手食指輕輕敲擊著桌子,帶著幾分不屑的開口,“傅銑恐怕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了,他一死,鎮北軍群龍無首,一旦亂起來,就是我們大肆進攻的最好時機。”

“鎮北軍如今不過是做著最後的掙紮,隻要我們能夠堅持住他們的這一輪反撲,勝利便必將屬於我們的勇士!”

呼延讚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大雍的皇帝是一個怎麼樣的貨色,他們心裡非常明白,隻要等到鎮北軍糧草消耗殆儘的時候,他們或許都不需要耗出多大的努力,就可以一舉拿下居庸關。

此次長驅直入,徹底將大雍變成他們的。

那一片肥碩富饒的土地,他們可是眼饞很久了。

呼延讚站起身來,對著守在門口的侍衛道,“傳令下去,不必和鎮北軍硬碰硬,打得過就打,打不過跑便是。”

他就不信了,那群沒有糧餉的鎮北軍,還能拖的過他們。

這是一場持久戰,就看誰能耗到最後。

——

這一日的朝堂上,老將軍傅銑送來邊關奏報,極其激動的告知皇帝,他已經將曾經解汿失去的五座城池全部奪了回來,將匈奴大軍驅趕往北後退了500餘裡。

如此一個好消息,皇帝卻有些笑不出來。

他本以為解汿死了,鎮北軍就算再能打,傅銑終究年紀大了,不負曾

() 經那般的驍勇善戰,應當會和匈奴人各有傷亡。

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即便他不發糧餉,即便沒有一個好的統帥,鎮北軍依舊如此這般的厲害。

若是當真把匈奴滅了,他們調轉刀鋒,南下逼宮……

那豈不是分分鐘就可以把他從龍椅上拉下來?!

當了幾十年的帝王,享受慣了至高無上的權利,皇帝根本無法想象自己失去權力的後果。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徹底殲滅匈奴,指日可待。”

“傅老將軍立下如此功勞,陛下應當獎率三軍。”

文武百官們或真情或假意的說著恭賀的話,一個個臉上都喜笑顏開。

可皇帝卻覺得這些人的笑容一個比一個刺眼。

刺得他眼眶生疼,刺得他想提刀砍人。

當初要不是因為鎮北軍裡實在插不進去人手,他又何至於和匈奴人合作?!

若不是他還需要這些人幫著他守國門,他真的很想親自下旨,把這些人全砍了!

這一個個吃乾飯的大臣們,竟還要讓他去嘉獎鎮北軍,簡直是可笑至極。

皇帝冷著臉掃向階下,卻忽見一人無悲無喜,眉頭微微簇著,仿佛陷入了什麼繁瑣的問題。

果然隻有他的陸愛卿最懂他!

皇帝伸出右手,向下壓了壓,“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一群人瞬間禁聲,皇帝的麵色這才終於好看了一些,他將目光投向沈聽肆,“陸愛卿,在你看來朕應當如何嘉獎傅老將軍?”

沈聽肆從隊列中走出,微微躬身,“傅老將軍德高望重,微臣以為,賞賜金銀不如晉傅老將軍爵位,世代承襲,如此,老將軍應當也會十分高興。”

“哦?”皇帝來了興趣,“不知陸愛卿以為這爵位該如何賞賜呢?”

沈聽肆不緊不慢的開口,“微臣以為,承平侯就跟好。”

“承平侯……”黃的呢喃了一遍,臉上的笑意更甚。

這爵位的名字聽起來好聽,好似無上的榮光,可實際上不過是一個虛爵而已。

既沒有官職在身,也沒有封地可言。

就算是世代承襲,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皇帝哈哈一笑,滿意極了,“陸愛卿所言極是,所言極是啊!”

“這……”畢鶴軒垂下眸子,似有所思。

片刻後,他也走出隊列,“啟稟陛下,老臣有言。”

皇帝心情好,樂嗬嗬的,“說吧。”

“陛下單獨嘉獎傅老將軍情有可原……”畢鶴軒先是誇讚了一下皇帝的英明抉擇,隨後話鋒一轉,“但這些衝鋒陷陣的將士們,是否也該得到嘉獎呢?”

話音落下的瞬間,皇帝立馬就黑了臉。

這鎮北軍都已經這般厲害了,還要怎麼嘉獎?

當真要他把這屁股底下的龍椅讓出來嗎?!

“陛下,”眼看著畢鶴軒惹惱了皇帝,沈聽肆

出來打圓場,“鎮北軍立下如此大功,確實應當嘉獎。”

“過幾日便是十五,不如陛下親自前往昭覺寺,為駐守邊關的將士們祈福。”

此番做法,既可以讓皇帝不必真正的給鎮北軍一些所需要的東西,還可以讓他名聲大噪,表現出他對於鎮北軍的重視之意。

因著明遠道長的不老丹,皇帝的身體越來越矯健,精神狀態也越發的抖擻,使得皇帝對沈聽肆也越發的信任了起來。

更何況沈聽肆的提議簡直就是點在了他的心尖尖上,皇帝自然是迫不及待的就答應了,“好!就按陸愛卿所說的辦!”

下了朝,沈聽肆大搖大擺的離去。

徒留畢鶴軒茫然的站在原地。

除夕夜那晚,畢鶴軒所說的話關寄舟心裡還惦記著,如今見畢鶴軒獨自一人墜在所有官員之後,他便走了過去。

“太傅大人,你還好嗎?”

畢鶴軒抬頭看到是關寄舟,苦澀一笑。

掃了眼四周,確認周圍沒有人後,畢鶴軒帶著關寄舟一邊往外麵走,一邊極小聲的說著話,“你既貪墨了修建摘星閣的銀兩送去北邊,便應當知曉正北軍如今有多麼的拮據。”

“傅老將軍的奏折裡,絕不僅僅寫了奪回城池這件事。”

定然有要糧。

可皇帝卻全然當做沒看到。

如此大的功勳,若是百官們勸上一勸,或許還能給鎮北軍提供一些幫助。

可結果,就是又被沈聽肆這個奸邪小人給阻斷了一切。

畢鶴軒氣的牙根都在癢癢,“老夫若是早知道他會變成這樣,當初便是拚上這條老命,也要阻止他入官場。”

“陸漻這般奸佞,可陛下卻對他如此信任……”

“您彆這樣說他!”畢鶴軒斥責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關寄舟突兀的打斷了。

關寄舟盯下畢鶴軒憤懣的雙眸,隻覺得內心如刀割般似的疼。

沒有一個人明白,沒有一個人懂他。

就連他最敬愛的老師,也是對他恨之入骨。

陸相啊……

這條路走的太難,太難,他難道就不痛嗎?

怎麼可能會不痛……關寄舟攥緊了雙拳,這是一條不歸路啊。

他真的很想不顧一切的把事實真相告訴畢鶴軒,他不想再從任何人的口中聽到一句對於陸相的指責。

可他不能。

他不能毀了陸相的謀劃,不能讓陸相拚儘一切,好不容易才換來的東西化為烏有。

“什麼?”畢鶴軒詫異於關寄舟突如其來的激動,頗感疑惑,“他是誰?你說陸漻?”

關寄舟喉嚨乾澀,身體頓時湧出一股無力之,讓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沒,沒有,”關寄舟輕輕搖搖頭,“下官感謝太傅大人的幫助,隻不過下關還有些事情要忙,就不打擾太傅大人了。”

說完這話,也不等畢鶴軒的回答,關寄舟扭頭便大踏步的離開。

畢鶴軒莫名其妙的愣在當場。

來找自己的是關寄舟,要走的也是關寄舟。

到底什麼個情況?

被畢鶴軒記掛著的人,一路小跑著衝到宮門口,在沈聽肆坐上馬車的一瞬間,也迅速鑽了上去。

沈聽肆被嚇了一跳,“關大人?”

關寄舟握著拳頭,聲音斷斷續續的,幾乎串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來,“陸相,我知道……”

“昭覺寺,另有隱情……”

“你慢點說,”沈聽肆倒了一杯溫茶給關寄舟,“緩一緩。”

關寄舟攥著那個茶杯,手指還有些微微的顫抖,他小口小口的抿著茶水,一杯茶喝了許久才喝完。

“陸相,你的身體,還好嗎?”

每日上朝時,他所看到的沈聽肆都是生龍活虎,可關寄舟卻始終無法忘記那天沈聽肆吐血時的虛弱模樣。

沈聽肆不曉得關寄舟已經知道了他病重的事,隻微笑著搖了搖頭,“不妨事,已經大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關寄舟點點頭,不再言語。

兩個人就這般沉默著,耳邊隻能聽到馬車滾落地麵的轆轆聲。

無論如何,關寄舟給了他八十萬兩銀子,沈聽肆不能這樣把人趕下馬車去,於是任由其安靜的坐在一旁。

“主子,到了。”

念雙的聲音從外麵傳來,關寄舟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沈聽肆在馬車上坐了這麼一路。

他猛然間抬起頭,眸光中閃爍出幾分慌亂之色。

沈聽肆淡淡開口,“關大人如今後悔,恐怕也已經晚了,從你上了我的馬車的那一刻開始,他們或許……就已經把你打成我的人了。”

“下官從不後悔!”關寄舟目光直視沈聽肆,一席話說得擲地有聲。

能夠探尋到沈聽肆的所作所為,是關寄舟這輩子最慶幸的事情。

跳下馬車前,關寄舟回眸定定的看著沈聽肆,“陸相可曾後悔過?”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沈聽肆卻忽然懂了他的意思。

他抬眸,露出會心一笑。

仿若六元及第的那天,風光無限,前途無量。

“陸漻要的就是權傾朝野,富貴滔天,從走上這條路的那一刻開始,陸漻便從未想過要回頭了。”

——

連續陰沉了好幾日的天忽然放了晴,皇帝心情好的不得了。

兵部尚書許確主動湊上前來,“或許是因為知曉陛下要前往昭覺寺祈福,就連老天爺都露出笑臉了,這當真是陛下之幸,大雍之幸啊!”

皇帝素來喜歡拍馬屁的人,許確小心思多是多了點,那說出來的話還是很好聽的。

“許愛卿所言極是,”皇帝滿意地伸手拍了拍許確的肩膀,“一會就由許愛卿與朕一起去上香吧。”

說是許確和皇帝一塊上香,但許確需要做的也隻是將香燭點燃地到皇帝的手裡罷了。

但這事也不是一般人能

夠做得了的,一般都是皇帝最為親近的臣子,皇帝既然交給了他來辦,那就說明皇帝對他比對沈聽肆更加信任的多啊!

許確很是得意,回過頭來,對人群中掃視了一番,還專門衝沈聽肆揚了揚眉。

雖然此前好多年都是陸相深得皇帝之心,可最近一段時間許確卻漸漸嶄露頭角了。

吃了明遠道長的不老丹,皇帝於房事上異常勇猛。

可柳貴妃就算再受寵,也終究有來月經不方便的時候,於是皇帝便又納了幾個妃子進宮,這其中就有許確的女兒許美人。

許美人今年剛滿十六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嬌俏可人,活潑天真,皇帝感覺自己仿佛在她身上又重回了青春。

連寵了許美人數日,就連往常最喜歡的柳貴妃那裡都少去了很多回。

而許美人的肚子又十分爭氣,不過承寵幾次便已然有了身孕。

雖說是後宮不得乾政,可後宮和前朝也總是息息相關。

自從許美人傳出懷有身孕開始,許確這個兵部士郎便被提拔到了兵部尚書的位置上,原本的兵部尚書則是被皇帝隨意找了個理由打發了。

許確春風得意,憑借著拍馬屁的功夫得寵於前,朝堂上甚至隱隱壓了沈聽肆一頭。

這就使得許確更加的目中無人,甚至開始想要直接乾掉沈聽肆,獨攬大權了。

沈聽肆將許確的這副神情收在眼底,內心卻毫無波瀾。

就讓許確再得意一會吧,過不了多久,他就得意不起來了。

見沈聽肆不理會自己,許確還以為對方是太過於失魂落魄了,對待皇帝更加的殷勤了起來,“陛下您慢點,微臣攙著你。”

為了體現出自己的誠心,皇帝帶著一群官員們是徒步爬上昭覺寺的。

或許這項體力活動對於以前的皇帝來說是千難萬難,可自從每日一顆不老丹後,皇帝感覺自己的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

許確都在一旁氣喘籲籲了,皇帝還覺得輕鬆無比,甚至還有力氣再去爬一個來回。

“許愛卿,”皇帝眼裡噙揶揄的笑,“看來,你這身子骨是有點不太中用了,等回去了,朕讓明遠道長給你開副方子,好好補一補。”

許確臉色微變。

他的年歲明明比皇帝還要小上許多,可卻被對方如此調侃。

沒有哪個站在權力頂端的人願意承認自己年老體弱,皇帝如此,許確亦是如此。

許確訕訕的笑了笑,眼睛雖是眯著,可眼底卻並沒有半分的笑意,“微臣謝過陛下。”

此時昭覺寺的元慧大師已然迎了過來,皇帝便不再理會許確。

許確垂在寬大袖袍下的拳頭攥緊了,牙齒咬的嘎吱作響。

今日,這昭覺寺一行,沈聽肆的目的之一就是許確,自然不會讓皇帝錯過他這副神情。

於是,在元慧大師走到皇帝麵前之時,沈聽肆率先迎了過去,帶著一絲不解,裝作不經意間開口,“許大人這是和什麼人生了嫌隙了

嗎?”

皇帝臉色頓時一沉,一扭頭,就和未曾將眉眼當中的恨意完全收斂回去的許確撞在了一起。

四目相對間,許確迅速跪倒在地,“陛下……微臣,微臣……”

皇帝絲毫沒有要去聽許確解釋的意思,淡淡的轉過了身,走近了元慧大師。

許確心中生出一抹絕望。

這樣一來,就算皇帝心中對他還有信任,可卻也終將不複從前了。

許確咬牙,狠狠地望向罪魁禍首,“陸漻!是你害我!”

沈聽肆聳了聳肩,一臉的無辜,“本相有些聽不明白許大人在說什麼。”

畢竟……

如果不是許確表現出對於皇帝的怨恨,就算他再怎麼使手段,也沒用,不是嗎?

最終,替皇帝點香的那個人還是變成了沈聽肆。

元慧大師麵對著他們念著經文,一群人衝著佛祖拜了拜。

隨後沈聽肆從一個小沙彌那裡接過三枚香燭,點燃後將其遞給皇帝。

皇帝捏著香燭,縱使心中千般不願,最終還是十分慎重地將其插進了香爐裡。

插完香後還慷慨激昂的說了一些勉勵將士們的話,希望他們能夠守得居庸關永世安寧。

文武百官自然又是一番彩虹屁。

可就在儀式結束,皇帝轉身的瞬間,一道雪亮的劍芒劃過,緊接著一陣破空聲傳來,幾片綠葉飄飄灑灑掉落,一支箭矢直衝皇帝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