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便是西府的二爺,張昌宗的從叔,官居吏部郎中的張梁客。也不理外孫的告狀,隻居高臨下的看著張昌宗,看他不卑不亢的行禮,被人告狀也毫不慌張,就那麼站著,小小的身軀,腰背挺直,竟有種身姿挺拔之感。
好個六郎!才四歲便有這般風采,莫不是真是祖宗庇佑,他們張氏有了複起之望?
張梁客心中百轉千回,麵上卻不動聲色,問道:“六郎,張氏如蟻,此話何出?”
張昌宗恭敬的道:“回四叔,此乃小侄觀察所得。”
“觀察?”
張昌宗道:“正是。小侄頑皮,常與五哥、侄兒們一處玩耍,有一日雨後,觀樹下群蟻,共抬一條蚯蚓入蟻穴為食,齊心協力,紀律嚴明,未曾有一絲雜亂。小小的螞蟻都知道團結合作,人力大於螞蟻,智慧高於螞蟻,可在團結上,做的卻還不如小小的螞蟻!”
張梁客聽得目瞪口呆,再掩飾不住驚訝之情,滿麵震驚之色的看著這個自小便有早慧名聲的侄兒。
就聽張昌宗繼續道:“小侄想知道小小的螞蟻為何竟知道團結協作,便與侄兒們一起,挖開蟻穴觀察。螞蟻終歸弱小,家園被毀也無能為力,隻能無力的四處亂竄。由蟻及人,在比張氏,我張氏在這長安城內,便如螞蟻一般,弱小無力,若想生存,唯有團結協作一途,若是各自為政,無須大禍臨門,隻怕連飽腹也艱難。豈不是正是張氏如蟻嗎?”
“好!好一個張氏如蟻,六郎年幼,卻已有此悟性,好,好,我張氏有後也!”
張梁客十分欣慰,看張昌宗的目光簡直是又驚又喜。李欽讓也是一臉震驚之色,唯有不知世事的孩子們,還不懂張昌宗這些話的涵義,他們隻知道一點,四叔(四祖父)很喜歡六郎(六叔)便是。
張昌宗默默在心裡比個剪刀手,嘴裡謙虛道:“四叔過獎,小侄不過是自幼家貧,有感於生活之艱難,想得比旁人多些。”
張梁客想起早逝的大堂兄,以及韋氏一人帶著一群兒子生活的情狀,再看看東府的孩子們,除了張昌宗身上穿了新衣,其餘孩子身上皆是舊袍,由此便能想到東府之境況。
“外祖父!”
被張梁客忽略半天的方瀚,見一貫疼愛他的外祖父竟然沒幫他出氣,忍不住扯扯外祖父的袍角。
張梁客拍拍他,問張昌宗:“與瀚哥兒又是因何鬨起來?”
張昌宗道:“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一點小問題,小侄已經解決。”
本意是想鬨大,驚動張梁客,誰知道李欽讓比他想的還沉不住氣,竟然一下課就去找張梁客不說,還把人拉來了,倒省了他一番功夫。不過,既然目的已經達到,那後麵的自然可以省去,不凡大氣些。張昌宗很會抓重點。
張梁客表情古怪,想起李欽讓對六郎古靈精怪之評語,與李欽讓對視一眼,李欽讓微笑著拱拱手,不語。
張梁客道:“不若向叔父我說說,你是如何解決的?”
張昌宗笑笑,靦腆的笑笑,道:“小侄不過是跟阿娘學。小侄自幼頑皮,阿娘管我時,便是先嚇唬一頓,嚇夠了才哄一哄,管得我心服口服,由己推人,想來天下間的小孩兒都差不多吧。”
說著,就把剛才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張梁客越聽越是驚心,小小年紀便能這般行事,果真是堂嫂會管教孩子之故?
張梁客的心情有些複雜:“團結便是力量嗎?”
張昌宗笑笑,看著真是十足的乖巧,哪裡還有剛才嚇唬小孩子的氣勢。張梁客啞然失笑,忍不住伸手拍拍他,也是這一笑,這四歲的早慧侄子,方才有幾分孩童模樣。掃視一圈還等著他撐腰的幼子和外孫,放話道:“從今往後,族學裡的孩子,你便多看顧些,就如你所說一般,張氏如蟻,當團結求存,便由族學開始罷!”
“喏!小侄定當儘力而為!”
張昌宗語氣淡然,仿佛於他來說不過是一件小事,不值一提,理所應當。唯有方瀚,見外祖父也不給自己做主,“哇”一聲哭了出來,傷心至極。
至於四叔張梁客怎麼頭疼去哄“覺得外祖父再也不疼他了”而哭得傷心無比的方瀚的事情,就不再張昌宗的管轄範圍內了。
倒是忠旺,被罰抽了二十鞭,自此之後,凡跟到族學裡的仆役,皆不許再打架,如有觸犯,便趕出族學,嚴懲不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