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光柱到底做了什麼,任冉玥意識再次回籠時,完全想不起來抵達此處的經過,一個閉眼、一個睜眼,便是全部。
看著頭頂的輕紗床簾、摸著身下絲綢質地的床罩,任冉玥內心十分複雜。
她從沒聽說淮雲秘境中有這樣的住所,即便有,也不會充斥著鮮活的氣息。
這裡到底是何處?
幕後之人有何企圖?
是幻境?還是虛夢?
腦海中都是無法解答的問題,任冉玥心情沉了又沉,眉頭始終無法舒展。而且,除了一團迷霧的前路外,還有更棘手的事情等著她。
她竟然感知不到體內的靈氣!外放不了精神力!那些揮手成雨、抬手成霧的神奇力量,就好像從未擁有一般。
隨身攜帶的丹藥、符籙消失不見,儲物袋、法器不知所蹤。重回到肉體凡胎、浮遊弱小的階段,任冉玥呼吸有些不暢。
多年的努力毀於一旦,她做不到無動於衷、淡然麵對。哪怕這是幻境,是虛構的畫麵,她其實什麼都沒有失去,也不敢去賭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任冉玥用手撐著床鋪坐了起來,她接受不了被打回原地,接受不了被人左右命運,接受不了落入平庸。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
既然有命活著,就有機會重來。
收斂好情緒後,任冉玥從頭上拔下發簪攥緊,小心拉開了床簾,認真觀察著房間內的布局。
這絕對不是普通人家的客房閨閣。
沒有銅鏡,沒有梳妝台。隻有一張原木方桌,幾把原木椅子。倒像是不注重外物,不需要雜物的修士住所。
房間布局與接引船、遴選地、觀星樓一脈相承,一切以實用為主。
任冉玥想要走下床鋪查看,雙腳還未踩實,一陣古樸的鐘聲便透過門窗傳了過來。
“咚~咚~咚~”的渾厚鐘聲,像是在提醒著什麼。
靜謐瞬間褪去,場景在悄然間激活,黑白畫布被添上了色彩。丁零當啷的動靜,從四麵八方傳來。
“快走快走,入門的第一天可不能遲到。”
“彆著急,慢慢來。”
“怎麼時間過的這麼快啊?我還沒有準備好,聽不懂該怎麼辦?”
“還快嗎?彆亂想,大家都一樣。”
聽完外間的言論,任冉玥略微思索後,穿好了鞋襪推開了房門。
一幅暫新的畫卷在眼前展開,熱鬨的人群、富含生命力的笑容、抑製不住的嘴角、忐忑期待並存的目光,無一不在揭示著什麼。
這不是當下的淮雲秘境,不是那個瀕臨死亡,苟且偷生的世界碎片。這裡沒有絲毫腐朽的味道,沒有任何破敗的跡象。
稚嫩驕傲的少年們,抱著對未來的無限遐想,朝著光亮的前方不斷前行。這是踏入道途的第一天,也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任冉玥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了渴望,從他們的動作裡看到了生機。
眼前的一幕太過熟悉了。
熟悉到不用多加思索(),就能知道所以、然而。
青青好了嗎?我們早點去的話㈥(),可以選個好位置。”
“好了好了。”
“淩忻!彆磨蹭了!”
“蔡邱快點!我不等你了!”
任冉玥安靜的站在房門口,任由喧囂嘈雜包裹著自己。
“要一起嗎?”
耳畔傳來的詢問,將任冉玥扯回了現實,一位麵容姣好、眼神中透著關心的少女在身側站立。
任冉玥剛準備開口回答,餘光就瞟到了一個熟悉麵孔。
談卓然?她怎麼會跟陌生人在一起?
不符合正常邏輯啊...
眼瞅著談卓然越走越遠,任冉玥的疑惑也越來越多。不對勁,這裡有大問題。縱使此地危險程度再低,談卓然也不可能毫無芥蒂的融入其中。
看她的樣子,不像是受製於人,更不像是謀算探聽。整體的狀態,反而與第一次在遴選地碰麵時相似。
全然一幅高高在上、不可攀附的模樣。
“抱歉,是我唐突了。”見任冉玥沒有回答,辛菀知情趣的後退了兩步。是她的問題,把冷淡當做了迷茫。
任冉玥扯起嘴角,露出了富含親和力的笑容:“是我該說抱歉,不好意思,方才有些恍惚,我還能邀請你一起嗎?”
既然劇本已經寫好了,那就順著往下看看唄。反正已經置身於此處,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辛菀連忙點了點頭:“可以的,我叫辛菀。”
本來就是找人結伴同行,和誰一起都沒有什麼區彆。
“你好,我叫任冉玥。”任冉玥收斂起了周身不好招惹的氣場,將曾經分外擅長的東西重新拾起。
同階修士中,論長袖善舞、八麵玲瓏,她多半能名列前茅。
互通姓名後,兩人逐漸熟絡起來。辛菀心中的印象分開始猛漲,她原先以為的冷淡、高傲化為了虛無,任冉玥的每句話都說的恰到好處,讓人通體舒暢,樂於與之交談。
即將抵達目的地,辛菀有些沒由來的惆悵:“馬上到白鷺洲了,也不知道仙師們會怎麼教導我們。”
“既然來了,就放寬心,憂慮很快會化為泡影。”任冉玥微笑著打了個太極,她在路途中套出了不少的信息。
比如:所處的地點,此行的目的,眾人的身份等。
淮雲秘境來頭確實不小,能用所剩無幾的力量構建這樣的世界,讓人置身其中,感受不到半點虛幻。
她們不外乎是在安排的劇情下,重新來過。任冉玥倒要看看,跨越時空的上古宗門,摻雜著什麼魑魅魍魎。
辛菀歎了口氣:“是啊,該來的總會來。”等憂愁散去,又自我安慰的說道:“我們能被逍遙宗收入門下,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旁人隻有羨慕的份。”
看著眼前喜怒哀樂十分明顯的少女,任冉玥笑了笑,不再將其當成虛構
() 的人物,意有所指的說道:“你能想通就好,人總是要往前看的,隻有往前看、往前走,才能找到出路。”
不管淮雲秘境到底發什麼了什麼,眼前的修士們是否存在,有些東西會永遠保留下來,有些事物會永遠閃動在時間長河當中。
往前走的人,總有一天會相遇。
兩人邊聊邊走,不一會兒邊跟隨著大部隊抵達了目的地。站在倒映著樹影、閣樓的湖邊,任冉玥不露聲色的打量著裴可心、扶素等人。
即便被修改了記憶,眾人潛意識裡的本能依然存在。宗門的培養、天樞院的鞭策,印在了大家的骨髓裡,非人力可以磨滅。
驚人的氣質、不凡的談吐、博采眾長的能力。這些東西,是淮雲秘境無法修改的。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與他人不同,為何能保留下記憶,但她知道自己迷失不了。不論有無記憶,那顆追尋真理的心都在胸口跳動。
眼瞅著上課時間臨近,周圍又沒有擺渡船支,眾人開始接二連三的嘀咕了起來。
“我們要怎麼過去啊?”
“不知道,逍遙宗第一次對外招收弟子,沒人知道他們有什麼章程。”
“好吧,那我們再等等?”
“等什麼等?萬一沒在規定時間抵達,我們就算沒被清退,也少不了吃掛落吧。”
“確實,說不定是給我們的考驗。”
任冉玥沒有冒然出聲,蹲下身,用指尖觸碰湖麵。感受到涼意後,慢慢收回了手掌。
等候了一會兒,周圍人還未討論出所以然,暗自做下決定的人便已跳入了湖中,朝著對岸的方向遊去。
眾人麵麵相覷了一陣,不知該跟隨前人步伐,還是該耐心等待。
“我不會泅水啊!”
“真要遊過去嗎?衣服會濕掉的吧。”
“好煩,沒人帶我們過去嗎?”
縱使出現了身先士卒者,大家還是無法做下決定,生怕出現了什麼差錯。
辛菀皺著眉,欲言又止的看向任冉玥,兩人的想法萬一不一致,該如何是好呢?她是想早點趕到的。
任冉玥裝作沒看見辛菀臉上的表情,依舊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原地。時間還早呢,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
前方又不是什麼讓人搶破腦袋的機緣,沒必要出這個頭。
“誒!你們快看!”
一聲驚呼,讓眾人的目光轉回了湖中的身影上。
那人撲騰著的動靜有些不對,水花飛濺,卻未曾移動分毫。腦袋上下浮遊著,分明是溺水的節奏。
可是,一位自信泅渡的人,溺水的幾率並不高。哪怕碰上了小概率事件,也不會這麼湊巧。
“會不會出事啊?”
“有沒有人啊!有人溺水了!”
“是不是因為湖水太涼抽筋了?會泅水的人趕緊下去救人呐!”
“老天爺,彆開始修煉就出事了。”
湖水幽綠一片,看不清內
裡的結構,很多事情都停留在猜測上麵。
眾人剛剛入門,彼此間並沒有利益關係,隻聽見“撲通!”兩聲,好心營救者開始下水。
任冉玥認真觀察著湖裡的動靜,心中大約有了答案。這是一場有預謀的事故,更是一場增加凝聚力的事件。
營救者在同樣的位置溺水,大家會麵對同樣的問題,無論是前進還是後退,都將一起行動。
嘖,折騰這麼多亂七八糟的。
是為了讓大家產生歸屬感?沉浸在被修改的記憶中無法自拔?最後淪為淮雲秘境的養分嗎?
也是有夠莫名奇妙的。
任冉玥不是很認同這種的做法。
“救我!有東西纏在我腿上了!”
“救命啊!我不想死!”
兩位營救者上下撲騰著呐喊,時不時嗆入兩口湖水。
“怎麼辦啊!”
“不能不管他們,我去旁邊找找仙師!”
“大家身上有沒有帶什麼工具?”
眾人焦急的討論著,很少有人無動於衷,跟看熱鬨一樣站在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遴選篩選出來的修士具備相同的特質,談卓然、扶素等人未有明顯的外露情緒,都在思考著什麼。
考驗的應對方式擺在眼前,要不要出這個風頭,得打個問號。
李虹遠大聲的喊著:“大家聽我說!”
任冉玥瞟了一眼李虹遠,將回憶與身份對上了號。真是想不到,這位道法宗築基弟子居然會率先接下劇本。
聽到李虹遠的話,大家很給麵子的停下了討論。準備看看這位冒頭者,有什麼好的建議。
李虹遠在周圍嘈雜散去後,用不允質疑的聲音,堅定的說道:“我們一起下去!仙師肯定在場,不會出事的,會泅水的帶著不會泅水的,大家相互照應。能不能在規定的時間抵達白鷺洲,就靠我們自己了。”
一番話說完,李虹遠沒給眾人留下猶豫時間,率先跳了下去。附近的人,來不及多想,跟下餃子一樣撲通往下跳。
大家正是熱血翻湧的年齡,沒有學會圓滑兜旋與裝腔作勢。在氣氛烘托到位的情況下,自然而然的跟隨向前。
無論是身側的辛菀,還是旁人。都未考慮過全軍覆沒的可能性,隻是憑借著一腔熱血,與頭腦發熱的激動,便不管不顧了。
任冉玥將無奈壓在心底,與岸邊還未動彈的幾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大流的跳入了水中。
談卓然微皺了下眉頭,隱約感覺到了怪異,不應該是這樣的。過五關、斬六將的修士,不可能會這麼愚蠢。
等會兒?為什麼是過五關?
她們貌似沒有經過什麼考驗,測完資質後,便被逍遙宗收入門下了。
談卓然被雜亂的記憶左右拉扯著,跳入湖中也沒能平靜下來。她似乎,太高估身邊的人了。
幽綠的湖水裡,撲通著數個絨花般的身影,像墜入水麵的白色花瓣,美好而純潔。
在你拉我、我拽你的行動中,隱藏在湖水下的藤蔓失去了明確攻擊目標。()
眾人費勁功夫,渾身濕漉的抵達了對岸。水珠滴滴答答的往地麵墜落,發絲緊緊貼著臉頰,目之所及皆是狼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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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看到身側人好笑的模樣,大家緊繃著的神經鬆懈,開心的笑作一團。
經過此事,就算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也有一種自然的默契流動。
“能與諸位一同進入逍遙宗,實屬幸事。願大道同行,你我直上青雲。”李虹遠拱手作揖,認真的說道。
聽到這話,眾人皆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意氣風發的拱手道:“願大道同行,我等直上青雲!”
最美不過少年時,鮮衣怒馬少年郎。
沒有人永遠年少,但永遠有人年少。
任冉玥站在人群邊緣,真情實感的拱手作揖。此舉,為同屬少年的自己,為攀登青雲的同輩修士。
人為製造的虛假情誼,感動卻是真實永恒的。
“走吧,為未來,為自己,為登天。”李虹遠爽朗的笑著,縱使抱著功利的目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大家成群結伴的往閣樓庭院處走去,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比鑽石還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