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漠然道:“照你這麼說,荊軻就不該去行刺秦王,免得耽誤大秦一統天下?”
顧扶洲一挑眉:“我可沒這麼說。”
林清羽冷笑:“倘若我真的能將蕭玠扶持上位,自會看顧好他們兄弟二人。如果他們不肯聽話,那再換個聽話的便是。姓蕭的,可不止蕭玠一人。”
“那還不如你自己登基稱帝。”顧扶洲悠悠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林清羽看了顧扶洲一眼,眉眼間光華四放:“當了皇帝,再乾壞事就不會有快感了——沒意思。”
林清羽回到書房,招來歡瞳:“遞一張名帖去南安侯府,就說陸小侯爺忌日將至,我想去給他上柱香。”
歡瞳一愣:“小侯爺已經走了一年了嗎。”
“嗯。”
歡瞳失落道:“日子過得真快啊。”
除了林清羽,花露也牢牢記著陸晚丞的忌日,早早就備下了豐盛的祭品。她準備乾果時,恰好被顧扶洲瞧見。顧扶洲看見這麼多東西,還以為府上要來客人了。
花露拿不準要不要告知大將軍小侯爺忌辰將至一事,支支吾吾地看向林清羽。林清羽問:“你是忘記了麼。”
顧扶洲道:“我忘記了什麼麼?”
林清羽遲疑片刻:“沒什麼。”
陸晚丞最後一段時光過得極為辛苦。他病得神誌不清,自然也不記得日子。哪怕回光返照了半日,也……什麼都看不見。
顧扶洲不記得也好,這不是什麼會令人開心的事。
陸晚丞忌辰的前一日,京城下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雪下得極大,片片吹落,不過半日,庭院中已是白雪皚皚。
顧扶洲下朝回到府上,官服都未來得及換,便在書房找到林清羽:“清羽,外頭的雪已經很厚了,我們去堆個雪人吧。”
林清羽興致缺缺:“又不是第一次下雪,堆什麼雪人。”
“我家鄉幾乎不下雪,對我來說,下雪天不堆雪人簡直是在浪費生命。”顧扶洲伸手擋在林清羽眼前,不讓他看書,“走吧清羽,今日就陪你夫君好好玩一玩,嗯?”
“你讓歡瞳陪你玩吧。”
顧扶洲被趕了也不走:“林大夫好冷漠啊,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林清羽頓了頓:“沒有。”
顧扶洲有些擔心地問:“我是煩到你了嗎?那我走?”
林清羽微怔,旋即勉力一笑:“你怎麼會煩到我。我隻是……不喜歡下雪。”
顧扶洲若有所思:“你是因為我……”
林清羽打斷他:“一下雪,我曬的那些藥不知何日才能曬乾。對醫者而言,雨日雪日都不如晴日。”
顧扶洲沒有勉強他,也沒有去找歡瞳堆雪人。他從書櫃上拿了一本話本,陪林清羽安靜地看著書。
雪從白日下到黑夜,被子裡都像結了一層霜。大概是因為太冷,林清羽遲遲沒什麼睡意。好不容易睡著了,半夜又忽然從夢中驚醒。
屋子裡沒有點燈,借著月光雪色能依稀看到家具的輪廓。林清羽心跳如鼓,赤腳下了床,朝上鋪看去。
——床上空無一人。
林清羽四肢發涼,夢中的情景和現實交織在一起。他站在床前,強迫自己鎮定,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那隻是夢,可身體還是不受控製地僵在原地,怎麼都動不了。
直到身後傳來吱呀的開門聲,林清羽猛地轉過身,看到了男人高大的身影。
“清羽?”顧扶洲詫異道,“你怎麼也醒了。”
林清羽張了張嘴,想說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顧扶洲用火折子點了燈,對上林清羽的眼神,臉色一變,快步走到他麵前,問:“怎麼了?”
“你去哪了。”林清羽強迫自己開了口,才發現他的聲音低啞得嚇人。
“我半夜被餓醒,就出去讓花露給我下了碗麵。”顧扶洲捧起他的臉頰,“你眼睛怎麼紅了,是在氣我一個人吃獨食,然後氣得想哭?”
顧扶洲手心溫熱,熱得林清羽眼睛越發酸澀。林清羽搖搖頭,垂下眼睫,輕聲道:“我想……看看你還在不在。”
顧扶洲靜了靜,突然抱起他,朝床邊走去。接著,把他放到了床上。
林清羽一陣恍惚,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突然間有種自己置身於夢境的錯覺。
顧扶洲跪在床前,仰望著他:“我死的那天,也下了雪,對吧。”
林清羽問:“你不是看到了嗎。”
顧扶洲笑笑:“對啊,我看到了。”
林清羽呼吸一窒,咬牙道:“……騙子。”
顧扶洲不置可否:“過去的事就彆想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我也不是經常想。”林清羽猶豫著,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我……有點怕。”
他從來不會在彆人麵前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麵,即便是在陸晚丞和顧扶洲麵前。這是第一次。
“彆怕彆怕。你想想啊,我這次用的是顧大將軍的身體。顧大將軍這麼強壯,肯定不會和上次一樣病死。我現在又不上戰場——就算上了,也隻是在賬中出出餿主意,那也不會戰死。”顧扶洲笑著,即便容貌是三十歲的男子,笑容也如同晴日一般燦爛清朗,“所以,我會一直在的。”
可林清羽還是不放心:“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發誓——我給你寫保證書?”顧扶洲說著,真的去桌邊鋪紙執筆地寫了起來。寫著寫著,他又笑了聲:“不過,我到底比你大十二歲,估計五十年後你還得送我走。”
林清羽偏過頭,輕聲一笑。
顧扶洲聽到笑聲,抬眸看來。
心狠手辣的大美人坐在床上,嘴角帶著清淺笑意,眼中含著一汪深潭,溫柔地看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來晚了,評論區100個紅包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