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早朝之上,文武百官都在商議雍涼失守一事。吳戰再次毛遂自薦,連年近八十的武國公都站出來主動請纓。
兩人鬥誌昂揚,頗有披荊斬棘,破釜沉舟之勢。蕭玠有被兩人的氣勢感染到,卻不敢擅作主張,回過頭問坐在珠簾後的溫太後:“母後,您看……”
讓眾大臣沒想到的是,珠簾之後,除了太後,還站著一人。此人身著五品官服,不是旁人,正是聖眷正濃的林清羽。
溫太後搖搖頭,道:“吳將軍擅水戰,從未在西北征戰過;武國公年邁,在京中養老多年,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武國公不服:“趙國名將廉頗,八十餘歲尚能征戰沙場。臣尚未滿八十,臣還可以打!”
蕭玠在龍椅上坐立難安:“難道,就沒有其他人了嗎……呃,除了顧大將軍。”
“哪還有什麼人。這些年,大瑜的武將死的死,殘的殘,還有一大批因奪嫡之爭被牽連入獄。如今大瑜將才青黃不接,能用的隻有我們幾個了。”吳戰扯了扯嘴角,“皇上,太後,臣雖未去過西北,但打仗一事大同小異。既然顧大將軍不願去,就讓臣試試吧。”
不難聽出,吳戰提到“顧大將軍”時,語氣已不如往常那般崇敬。去年,先帝想讓顧扶洲回到西北接替趙明威的位置,被顧扶洲以餘毒未清為由婉拒。當時,無論是吳戰還是武國公都站在顧扶洲一邊。
然今時不同往日,西北戰況十萬火急,趙明威身死被辱,西夏甚至割下他的舌頭公然挑釁;西北軍心不穩,雍涼數萬百姓的性命捏在西夏賊人手中。這個時候,但凡有武將之風者,即便是一息尚存,都會義不容辭地奔赴戰場。可顧扶洲卻還是和去年一樣,搬出身體不適的說辭,閉門謝客,甚至連早朝都不願來。
顧大將軍……讓他們失望了。
太後猶豫不決,看向林清羽:“林太醫,你怎麼看?”
林清羽正要開口,小鬆子從側門疾步而來:“太後,林太醫,西北發來的急報。”
太後打開奏報,一目十行地看完,臉色難看至極:“西夏國都發布宣戰檄文,誓要為十年前戰死雍涼的西夏太子報仇。檄文上言,要求大瑜將顧扶洲送往前線,他們還可以光明正大地取其項上人頭。否則,西夏軍將在一月後,屠儘雍涼城。”
十年前,西夏前太子正是死在顧大將軍的青雲九州槍下。
林清羽接過奏本,手上仿若重愈千斤,一言不發,臉色陰沉得可怕。
太後出聲喚道:“林太醫……”她猶豫一瞬,又道,“清羽?”
林清羽“嗯”了聲,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尚在朝堂之上。
“朝中無將才,隻有顧將軍能勝任征西大將軍一職。更何況,他若不去,難道朝廷要棄雍涼數萬百姓於不顧麼。”太後歎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今日西夏屠的是雍涼城,來日他們屠的便是上京城了。”
林清羽冷笑道:“太後不必和臣說這些大道理。道理,誰都懂。”
太後遲疑道:“那此事,可要告知群臣?”
林清羽發現自己已經無法靜心思考,隻能憑直覺道:“暫時不要聲張。”
散朝後,小鬆子找到林清羽,告訴他:“林太醫,方才奴才送急報來,在路上碰見了顧大將軍——大將軍已經看過急報了。”
林清羽胸口一窒,問:“他現下在何處?”
“大將軍說,他在禦花園等您。”
林清羽找到顧扶洲時,顧扶洲坐在池塘邊,心不在焉地喂著魚食。禦花園的池塘養著數十條顏色豔麗的錦鯉,給單調的冬日增添了一抹色彩。
顧扶洲灑下一把魚食,錦鯉便爭先恐後地遊了過來,爭相搶食。他在水麵中看見林清羽的倒影,道:“你看這一池子的魚,生在宮中,被喂得這麼肥,平時也沒少他們吃的,為何還要去和同伴爭搶。”
林清羽道:“蓋是因為貪欲永無止境。”
顧扶洲深以為然:“有道理。”
林清羽問:“你既然來了,為何不去上朝。”
顧扶洲將剩餘的魚食一並拋出,道:“紫宸殿上又沒我的座位,站著太累了。”
“你此話若讓旁人聽見了,會讓人以為你有不臣之心。”能在紫宸殿上坐著的,除了皇帝,隻有垂簾聽政的太後。
顧扶洲笑道:“這就冤枉我了,當皇帝那麼辛苦,我可沒興趣。”
顧扶洲話說的風趣,林清羽也想和往常那般笑一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他問:“你看到西北急報了。”
顧扶洲點點頭,歎道:“怎麼辦清羽,這一次,我好像不得不去了。”
“未必”二字卡在林清羽喉間,無法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