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扶洲下葬之時, 以輥鯨車運棺,由史沛,吳戰等人一路護送抵達皇陵, 葬於皇陵口, 以喻死後長眠仍伴君左右。之後,林清羽親自將兩年前為顧扶洲設下的靈位送往太廟, 永享後世香火。
這一日, 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都進宮送了顧扶洲最後一程。太廟觀禮結束後,史沛,武國公,吳戰, 沈淮識四人結伴離宮。顧扶洲生前同他們走得最近, 如今他們在顧扶洲的喪儀上重聚, 自然而然地說起了大將軍的遺願。
“大將軍想讓林大人改嫁?”吳戰大吃一驚,“沈兄弟, 你確定你沒聽錯?”
沈淮識不擅長說謊。為了能說好這個謊, 他私下沒少練習, 可真到騙人的時候表情還是有些不自在:“我、確定。”
好在史沛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大將軍對林大人用情至深, 他會說出這種話我一點都不驚訝。”
沈淮識嚴肅點頭:“是的。”
吳戰不能理解:“要是我死了,我肯定還是希望我那婆娘守著我一輩子。一想到我死後有彆的漢子能抱她, 我兒子還要叫那漢子爹,我估計得氣活過來。”
史沛歎道:“大將軍又不是你。林大人性子冷,不願與人交往,平時連個能同桌喝酒的好友都沒有。大將軍是怕自己走後, 林大人無人相伴, 孤獨終老。”
沈淮識連忙附和:“大將軍還說, 要是林大人真的孤獨終老, 他死都不會瞑目。”
武國公粗聲粗氣道:“這好辦。我家那位慣喜歡幫彆人做媒,我讓她去打聽打聽,京中有沒有適合林大人的人家——話說林大人這次是要嫁還是要娶啊?”
史沛苦笑:“國公爺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了。大將軍屍骨未寒,您就張羅著給林大人尋親,這要是傳出去,旁人會怎麼看林大人?至少,要等林大人過完一年孝期再說。”
顧扶洲的死訊傳入京城後,有關林清羽不詳克夫的流言再次甚囂塵上。林清羽嫁給陸晚丞衝喜,陸晚丞雖然多活了一年,但陸家也險些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後來,他改嫁顧扶洲,不過兩年的光景,戰無不勝的大將軍竟被他克得一朝戰死。
林清羽氣質清冷,容貌卻明豔近妖。這樣的美人,即便什麼都沒做,光靠一張臉就能引來無數流言蜚語,遑論他是貨真價實地死了兩個丈夫,自己卻能大權掌握,位同首輔。甚有離譜之言,說他一嫁禍家,二嫁禍軍,下次禍的就是國。大瑜怕是要亡在他這個“妖臣”手中。隻是礙於林清羽的權勢,無人敢光明正大地議論罷了。
武國公隻想著讓顧扶洲死能瞑目,一時忘了這些,拍著腦袋道:“瞧我這腦子,老了老了。”
沈淮識斟酌試探:“此事急不得。但國公爺可以趁著這一年替林大人物色合適的人選。”
吳戰還是覺得彆扭,沒好氣道:“這朝中除了大將軍,我看誰都配不上林大人。”
幾人正說著,一個聲音在他們後頭響起:“諸位將軍。”
吳站回過身:“哦,李大人啊。”
李潺逐一向幾人行禮,道:“在下方才聽見,沈公子說顧大將軍是希望林大人改嫁的?”
“是啊。”吳戰撓撓頭,“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唉。”
李潺心中一動,升起一個虛無渺茫的希望,隨即又唾棄自己的卑鄙無恥。“吳將軍所言極是。除了顧大將軍,無人配得上林大人。”
沈淮識欲言又止:“其實……”
“國公爺,史將軍,吳將軍,沈公子請留步。”小鬆子一路小跑,追上幾人,“林大人請幾位去大理寺一趟。”
史沛問:“大理寺?林大人讓我們去那作甚。”
沈淮識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吳戰“哦”了聲:“我知道我知道,應該是為了那件事。”
李潺忍不住問:“我不用去嗎?”
小鬆子笑道:“不用,林大人隻請了這四位大人。”
四人趕到大理寺時,林清羽已經在那等著他們了。
“我說過,江南糧草被劫一事,我會給西北將士一個交待。”林清羽道,“值此顧大將軍入土為安之際,就將此事了結了罷。”
幾人對視一眼。史沛道:“林大人的意思是,當日糧草被西夏所劫,其中另有隱情?”
吳戰道:“那時我們怕亂了你們的軍心,就沒告訴你們。事情是這樣的……”
四人跟著林清羽來到一處水牢前。水刑乃大瑜酷刑之一,水牢上層有一蓄水池,一旦運作,牢中人就會遭受溺水之苦。待到極限時,又會給他一線生機,如此反複,讓人生不如死。
奚容下半身泡在水裡,全身濕透,長發黏在蒼白浮腫的臉上,聽見腳步聲,眼睛眯出一條縫,艱難地看向來人。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林清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