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通人眼中這就是小孩兒亂扔銅錢,在木玄璣眼中,方位、八卦、天象等等,在她麵前鋪成一張密網,三枚銅錢自然地鑲嵌在這張天地鋪成的大網中,預示著即將到來的災禍。
規規矩矩的蹇卦!
六十四卦其三十九卦,水山蹇!
內卦為艮為止,外卦為坎為險!
這下下卦已經很讓人皺眉,爻辭還應在九三,往蹇來複!
凶險,還有來複!
反複遇險,掙紮求生!
再仔細看卦象,微弱的生吉之氣頑強地嵌在八卦方位上,有一線生機。
二爻進,三爻往複,四爻團結,五爻萬眾一心,六爻退蹇後更進一步。
就是這過程,曲折蜿蜒,有些太難了。
她如今也才兩歲,生下來就在雲霄山上,每日所見也隻是族人,她不清楚上下的世界是什麼情況,更不知道這世道,怎麼應在這個卦象上。
木玄璣苦惱,她現在年紀實在太小,奶奶下山從來都不帶她。
“福寶,算出什麼了?”三婆端著針線簸挨過來坐。
木玄璣一枚一枚地把銅錢撿回來,奶乎乎的聲音卻說著讓人驚悚的話:“三婆,以後日子隻怕難過了。”
三婆拿繡花針的手愣了一下,半晌,才微微一笑:“不怕,苦日子又不是沒經過,三婆年輕時候逃過荒,見過人吃人,還碰到過打仗,這不都活下來了嘛。”
三婆祖籍江南,當年逃難時碰到她的丈夫,嫁人進了木家寨,才過了大半輩子太平日子。
說著這些,三婆更有底氣了:“何況,咱們山上跟山下不一樣,家裡有族長和族老們幫咱們謀劃,再難過又能難過到哪兒去?”
木玄璣點點頭,說的是,他們木家寨靠著族人團結,再難過也餓不死人。難的是山下的人。
見小族長點頭肯定她的說法,三婆暗暗鬆了口氣:“林英那孩子在縣城過日子也沒個幫手,小夫妻倆還帶著兩個孩子,收到族裡的消息不知道她會不會上心。”
三婆的丈夫前幾年去世,隻有一個女兒讀書好,考進了縣裡文化館,後來找了縣委的一個乾事結婚,兩人生了一兒一女,日子過得不錯。
雙職工家庭,還都是吃公家飯,說起來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是男方父母雙亡,家裡沒人幫把手,林英生兩個孩子都是三婆下山去照看的。
“縣城裡還有許多族人在,大家肯定會相互提醒著。三婆實在擔心就寫封信帶過去,叫他們請假回來看您,您親自跟她說。”
“我這就去寫信。唉,我要不是年紀大了下山不方便,我真想自己下山去。”
她年輕時吃了太多苦,到老了,身體大不如從前了。
木玄璣看著三婆微微駝起的背,三婆比她奶奶隻大了七八歲,看起來像是差了個輩分。她奶奶精力十足乾什麼都風風火火,三婆卻已經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了。
兩個小女孩兒跳皮筋兒,缺個人,噔噔地跑過來:“福寶福寶,我們一起來玩好不好。”
木玄璣搖頭:“你們自己玩。”
木玄璣捏著銅錢去祠堂,走到祠堂大門口,還沒說話,早就守在一邊等機會的木哲跑過來:“福寶,我抱你進去。”
木哲是寨子裡負責養馬木黃柏的兒子,今年五歲,要抱她?
福寶瞄了他一眼,木哲挺起胸口:“我力氣大著呢,我能抱起小羊崽兒。”
木玄璣叫他扶她一把,她撐著她的手站到祠堂的門檻上,小手一使勁兒,三枚銅錢穩當地落到對麵簍子裡。
“哇,扔得真準,我也來試試。”木哲蠢蠢欲動。
木玄璣:“你爸媽沒跟你說不能去祠堂搗亂?想挨揍的話你就去試試。”
木哲:“……”
木哲小聲說:“大人還說門檻不能踩呢,你踩門檻了。”
從門檻上跳下來,木玄璣看他一眼:“你要去告狀?”
木哲:“……”
他就是想小小反抗一下,叫他去告福寶的狀?他不敢,因為告了也沒用。他知道福寶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木玄機回去小板凳上坐著,木哲跟著她。
木玄機這會兒心情不錯,打量他的麵相:“等你長大了你想做什麼?”
“跟我爸一樣養馬?”木哲說:“馬特彆威風,我覺得寨子裡應該多養些馬,彆養那麼多驢子。”
“走山路,乾活,驢子比馬強。”
“可是驢子不威風啊!”
木玄璣頭疼,她有多想不開才跟小孩兒掰扯這個。
“你趕緊走,彆站這兒擋著我的陽光。”
木哲往旁邊挪了兩步:“那你說我長大以後乾什麼嘛。”
“你呀,跟著君婆婆學醫吧。”
“學醫?”木哲朝院子對麵大喊一聲:“君婆婆,福寶叫我學醫。”
正在曬草藥的君婆婆眯眼笑:“想學不?想學我教你。”
木哲不想背書,學醫要背醫術,他可見過族裡學醫的哥哥姐姐每天抱著磚頭厚的醫書埋頭苦背,太慘了。
猶豫了一下,木哲說:“我還是養馬吧。”
君婆婆笑:“不著急,你還小,還能再玩兒兩年。”
族長說後頭這兩年不太平,她老人家要管著族裡的事情,也沒時間教孩子。唉,隻盼著日子平順些,這些孩子能夠安安穩穩長大,就算不學醫,以後隨便乾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