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懷鎮的趕集大日子,牛車甫一進去,盛言楚耳畔就充斥著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他們搭乘的這輛牛車沒有車棚,坐在上頭的人能將懷鎮的風光一覽無餘。
程以貴興致勃勃的指著各類攤子跟盛言楚說笑。
“我聽說有北方的胡商遠道來咱們鎮上了,楚哥兒,你快看那兒——”
顛簸牛車上的盛言楚聞聲望過去,隻見隔了十來米的茅草攤棚上掛著一條一條白肉,長長的,血絲如線般往下滴,一旁的大胡子商販還在不停的揮刀宰殺。
血淋淋的殺蛇現場看得盛言楚小身板直打哆嗦,不為彆的,他心裡不過有些怵蛇這種軟趴趴的動物罷了。
牛車行的緩慢,程以貴單手撐著車架往下呲溜一滾落地。
“楚哥兒,你也下來吧,咱們去胡商那擇兩條好的蛇肉。”
盛言楚臉一白,怯怯的交叉捏手掌,婉拒的話還沒說出口呢,一旁的程有福就將布兜甩給程以貴,又笑著對盛言楚道:“楚哥兒小心點跳車,你貴表哥饞胡商養的家蛇肉已經好些天了,你就陪他過去挑兩條吧,等會拜了師也好拿回去麻煩你娘做個蛇羹吃。”
望著前頭的程以貴一雙眼睛灼灼的盯著胡商攤子上的長蛇肉,盛言楚懼怕的吐出一口濁氣。
看來今天他是避不開吃蛇這檔子事了。
趕集路窄而擁擠,來往急匆匆而過的商販買客摩肩接踵,牛車不能停,一停就會被擠得難以再往前移動,因此盛言楚隻能緊緊褲腰帶找準機會往下跳。
“等會買了蛇肉,你們哥倆彆貪玩亂逛,隻管往南邊走,舅舅我到時候在康夫子的私塾院子那條小道上等你們。”程有福嘴裡囑咐著,大手抄起盛言楚的咯吱窩將人一把舉起。
一個天旋地轉後,盛言楚平安著地。
盛言楚小跑兩步,執著的追著馬車,帶著哭腔忐忑的央求:“舅舅,要不您跟著我們一塊去胡商鋪子吧?”
他真心怕蛇,以他表哥的脾性,等會肯定要拿蛇戲耍他,倘若有舅舅跟著,表哥應該會收斂些。
程有福粗糙的指尖抵在胸前包裹上,那裡觸感冰涼尖銳,正靜靜躺著妹子程氏囑
托他當掉的嫁妝。
程有福清咳了一聲,眼神閃躲找借口道:“楚哥兒,我就不跟過去了,我還要去書肆那頭買你倆等會拜師用的魁星吃食。”
盛言楚還想賴皮說他要跟程有福一起去書肆,卻見程有福突然撇過臉跟車夫說話去了,一下沒折,他隻能硬著頭皮往胡商蛇攤走去。
才湊近幾步就聞到了惡臭的血腥味,一個胡商利索的拿起尖刀劃開菜花蛇的腹部,‘噗嗤’一聲後,溫熱的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盛言楚小心的在攤子邊穿梭,唯恐身子碰到了掛鉤上宰殺剝皮好的蛇肉。
“楚哥兒磨蹭什麼呢?”程以貴戲謔的伸胳膊將盛言楚攬在懷裡揉搓,盛言楚比十二歲的程以貴要矮很多,兩個圓圓的小鬏鬏正對著程以貴的腰側,險些被手腳毛糙的程以貴給弄歪。
盛言楚正了正發髻,略帶嫌棄道:“趕緊買吧,買了咱倆好去康夫子那。”
程以貴笑眯眯的喊住胡商,指了兩條肥粗的灰斑蛇讓屠夫幫著殺好。
“蛇膽現吃嗎?”胡商操著外地音問兩人。
懷鎮的人覺得蛇膽能祛風止咳,還能明目,因此賣蛇的攤主都會多問一句,若想吃,等屠夫一下刀的時候,買客就立馬丟進嘴裡生吞下去。
若買客不吃,攤主就自己留著,日後擠出膽汁賣給藥鋪也是好的。
“我不吃,我不吃。”盛言楚頭皮發麻滿臉抗拒,跳開腳擺手,“貴表哥,我奉勸你也彆吃了,等會黏得一身腥,屆時再去康夫子那兒失禮。”
原打算逼著小表弟生吞蛇膽戲玩一番的程以貴喪喪歎氣:“好吧,既如此我也不吃了,店家,兩個蛇膽你給我折成蛇頭吧。”
蛇膽用藥昂貴,換成兩個蛇頭的話,這買賣不虧,胡商笑哈哈的應聲,還特意在筐子裡挑了兩個碩大的蛇頭一並稱給了二人。
望著幾個蛇頭猙獰的擠在草籃裡,盛言楚瞳孔驟然一縮,也不敢多看生怕夜裡夢魘。
程以貴悠哉的提著籃子,覷見小表弟身板抖呀抖,頓時樂得憋笑不止。
“傳聞康夫子豹頭環眼威嚴凶狠異常,那比蛇可恐怖多了,楚哥兒,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起來才好,切莫待會見了康夫子也這麼戰戰栗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