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後,盛言楚裹著浴巾將臟衣裳悉數放進洗衣機。
全自動的洗衣機很得盛言楚的歡心,要說不足之處,那就是沒有洗衣粉。
對,神經大條的他上輩子住進來時忘了買洗衣粉。
沒有洗衣粉但有洗手用的肥皂,迫不得已他隻能將肥皂切成小塊扔進洗衣機中讓其“自生自滅”。
趁著洗衣服的空檔,盛言楚將他隨手扔進來的書一本一本的往二樓搬。
二樓有兩個房間,一個主臥一個次臥,次臥的床是榻榻米風格,正好可以拿來改造成書房。
書房原本就有兩個高高的床頭櫃以及半個延伸出去的落地窗台,如今這幾處都讓他堆滿了書籍。
至於另外一麵牆則拉了一根曬衣繩子,上麵沒掛衣裳而是掛了他這些年練筆時寫下的詩文和文章。
整理好書房後,盛言楚下樓將洗好的衣服烘乾,邊烘邊打開了火鍋爐子。
剛開始擁有小公寓的時候,他恨不得每天都吃一頓火鍋,隻不過這兩年吃得有點膩,但除了火鍋他一時又想不出吃什麼好。
像他這種隻會吃不會做的人,吃火鍋是最簡單的事,再難一點的烹飪他可就不會了。
好在火鍋的食材有了增加。
來縣學時,舅娘烏氏從家裡菜地摘了好幾籃子的綠色蔬菜給他,如今正是吃蔬菜的季節,各種他認不出名字的蔬菜都上過他的火鍋爐子。
今天從小院子來縣學之前,他背著他娘往小公寓塞了一大把胡荽。
胡荽就是後世的香菜,不過嘉和朝的胡荽和後世的香菜有一點點差彆,葉子略微大些,根須也要深很多,所以當地的居民會將胡
荽一分兩半,葉子拿來汆燙或是清炒,至於根部則洗淨後涼拌。
他拿到手的胡荽香氣非常的濃烈,放一些進湯裡燙過後,頃刻間一股迷人又特殊的香氣飄滿了整個客廳。
正吃在興頭上,乍然聽到屋外有人在敲他的房門。
望著剛燙的香菜,盛言楚咽了咽口水,下意識的捧著碗就出了小公寓。
“盛——”
幾人敲門見沒人應,便自作主張的推開了門,一開門,兩方人都傻了。
盛言楚驚訝在於他趕在這些人進門之前出了小公寓,還好還好,要是這些人進來後他才出來那就完蛋了。
門口幾人震驚的倒不是盛言楚手中端著的辛辣吃食,而是盛言楚那一身浴袍。
“哈哈哈哈哈——”夏修賢第一個憋不住,又是拍大腿又是指著盛言楚的造型笑到肚子疼。
“諸位看到沒?”夏修賢笑得眼淚都冒出來了,“你們還說我冤枉了他,你瞧瞧他——”
旁邊幾人看盛言楚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有兩個沒站穩直直摔倒在地,盛言楚這才意識到他沒換衣裳,且披頭散發不成人樣。
“你們…”盛言楚大驚,又是推這幾人出去又是裹緊浴袍,“你們看什麼看,沒見過男子沐浴嗎?!”
幾人被盛言楚陡然現出的凶狠相嚇得忙往外邊跑,夏修賢恨不得嚷著讓整個縣學的人都知道盛言楚衣冠不整,搖著扇子笑著風流:“小扇單衣滑凝脂,春玉香湯釀羞影,哈哈哈,盛秀才,兄長給你指條明路吧,不若你停了縣學的課去外邊做兔兒爺得了。”
“士可殺不可辱。”盛言楚抑製不住的發抖,順手抄起地上的水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桶裡的汙水全部潑到夏修賢的頭上。
“盛-言-楚!”夏修賢臉上褪卻了玩味,眉目之間籠起一層陰翳,“你找死是吧!”
“略略略。”盛言楚才不怕比他高比他壯比他大的夏修賢,治這種嘴欠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其閉嘴。
吐了吐舌頭挑釁後,夏修賢更怒了,然他又忍不了自己身上的臟汙,隻能忍氣吞聲的回了屋舍換洗。
站在廊下的幾人還是頭一次看到夏修賢吃癟,對盛言楚的感覺立馬從漂亮的兔兒爺一下上升為英雄,不等盛言楚嗬
斥幾人,幾人趕忙陪著笑臉離開了。
鬨劇結束後,盛言楚折身回到屋舍,望著一點都不經用的門栓,他泄氣的抬腳往門上踢了好幾下才解恨。
當天,備受眾人關注的盛言楚找上了齋夫,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下,齋夫將盛言楚的屋舍門栓做了加固,就算是朝廷的大力士來了也要廢一番力氣才能打開。
盛言楚一不做二不休,研墨執筆在門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進門前請敲門的字樣,想了想,他又在下方添了一筆。
“——尤其是夏修賢”
指名道姓的點出夏修賢的舉措使得縣學的人都認識到了盛言楚對夏修賢的意見有多大,這幾天但凡看到夏修賢,總有憋著笑的人問夏修賢到底做了什麼令盛言楚如此氣憤。
夏修賢嘩啦一下展開扇子,繞在嘴邊的‘兔兒爺’三字愣是被盛言楚倒汙水時的狠厲小表情嚇住了,轉而道:“他嫉妒我罷了。”
幾人哄笑一團。
“夏兄開什麼玩笑?盛秀才雖年歲不大,但他的學問遠在我等之上,我們對你都沒嫉妒之心,他怎會有?”
夏修賢笑著高深:“你們不懂。”
“得,就你懂。”見套不出有用的消息,幾人笑笑就走了,徒留夏修賢望著門上的幾個大字發呆。
一日夜深人靜,盛言楚早早的栓好門閥,正坐在小公寓書房裡溫書呢,忽然聽到外邊有動靜。
天亮後,盛言楚洗漱穿戴好後準備沿著後院的河畔跑一圈,準備出發時,他鬼使神差的繞到了夏修賢的房門口。
望著門上幾個如出一轍的大字,盛言楚眼眸裡迸出明顯的惱意,氣憤之後他又覺得好笑。
夏修賢都十五歲了,跟他一個九歲的孩子斤斤計較屬實好玩。
真論起孩子氣,夏修賢當居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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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兩人屋舍門上都寫了字後,兩人之間的氣氛就變得格外的詭異,一向在縣學橫行霸道的夏修賢竟然學會敲門了,但僅限盛言楚的門。
夏修賢找盛言楚沒彆的事,僅僅是為了吃。
“沒吃的。”盛言楚回答的很乾脆。
上次不小心拿出來的麻辣胡荽徹底勾住了夏修賢的胃,夏修賢聞了一次氣味後,就厚著臉皮敲門詢問能不能讓他嘗兩口。
鑒於夏修賢畢恭
畢敬,盛言楚便挑了兩根給夏修賢,夏修賢嘗過後大呼味道絕佳,又厚著臉皮要了兩根。
自從嘗過後世火鍋新奇的辣味後,夏修賢就一發不可收拾,幾乎是隔三差五就敲盛言楚的門,還表現的尤為謙謙君子。
盛言楚剛開始礙於同窗之情不好拒絕,可看著夏修賢死皮賴臉的找他要火鍋料,那他是堅決不答應。
這不能怪他小氣,主要是前世他選的這款火鍋香料有好幾樣在嘉和朝根本就尋不到。
“那我花銀子買如何?”夏修賢得寸進尺的問。
“你縱是拿黃金百兩我都不賣。”盛言楚將話說的很絕,“這方子常人是配不出來的。”包括他自己。
不過若是找足了火鍋該有的香料,還是能研究出配方的,隻不過這個過程很長,且需要大江南北的跑,太費人力物力了。
“真不賣?”夏修賢就奇了怪了,“你賣了一點又不會少一塊肉,還能賺點閒錢用,何樂而不為呢?”
盛言楚白天跟趙教諭以及幾位先生們就一篇文章辯了半天,此時已然精疲力儘,見夏修賢不達目的不罷休,他隻好推諉道:“我得問問我娘,你若真心要的話,等兩天再說。”
他若真的要將火鍋料拿出來做生意,就必須先過了他娘那一關,否則火鍋料的來源不好解釋。
“行,我等你。”夏修賢一改之前的喋喋不休,臨走前還和煦的對盛言楚笑了兩聲。
夏修賢長的不賴,可盛言楚早就將夏修賢釘刻在‘兔兒館’的恥辱柱子上,所以當夏修賢莫名其妙對他展露出善意的笑容,盛言楚就總覺得夏修賢要對他圖謀不軌。
以至於休沐前的幾天,盛言楚一直躲著夏修賢,直到有人跟他說夏修賢有一個喜歡了十來年的青梅竹馬後,盛言楚才鬆了口氣。
縣學每逢出初一十五就放三天假,十四日晚上盛言楚溫書完畢後就跑回了家。
他沒有從書院正大門繞主街回家,而是搭了一條魚船上岸後沿著後街進的院子。
程春娘此時正在院中做晚飯,聽到盛言楚的呼喚聲,程春娘喜不自禁,忙將鍋裡早已燉煮好的豬筒子骨撈出來。
明天程有福要來縣城,程春娘收到信後早早的備下了這兩日的飯菜用料
。
靜綏縣有不少人家都養了兔子,一般兔子都有兩個子宮,繁殖能力超級強,因而泛濫成災。一隻成年的家養肥兔子剝了皮後才賣二十文,現在的肉價一斤得花十三個銅板,一隻兔子肯定不止一兩斤,所以程春娘咬咬牙買了兩隻兔子。
肉攤子的店家十分熱情,知道靠近河岸那邊巷子裡新搬來一位秀才,見程春娘說話有鄉音,便多嘴問了一句,不巧問上了正主。
“這幾個豬筒子骨您拿回去燉碗湯給秀才公喝去。”店家笑吟吟的將幾個粗.大的筒子骨劈成兩半塞進程春娘帶來的草籃裡。
程春娘起初不好意思要,卻聽店家道:“全當圖個喜慶,再過兩年我家哥兒也要下場應試,聽說您家兒子小小年紀就是廩生秀才,我想著讓我家哥兒多沾沾秀才公的文氣也好。”
程春娘操著彆扭的靜綏音笑著對店家說了幾句吉祥話,店家越聽越高興,竟拉著程春娘不放,旋即又砍了跟骨頭給程春娘。
明日程有福過來,程春娘原是打算做一盤臘肉炒筍乾,再就是一盤荔枝燉兔肉加半壺黃酒就行,左右程有福在酒樓乾活什麼樣的菜式沒吃過?
至於豬筒子骨,程春娘沒給程有福安排,而是焯水後全部燉好盛給了自己的兒子。
“好香。”
豬骨頭是用大火燉煮的,再加柴文火慢燉,燉的骨頭都爛了。
盛了一碗白白的豬骨湯給盛言楚後,程春娘將所有的骨頭夾出來擺好,然後將切好的蔥花和胡荽沫沫灑在上頭。
就著這兩樣小菜用木勺狠狠的挖一塊骨髓進嘴後,口腔裡就跟灌了滿滿一嘴的濃鬱肉香一樣,微微一抿就能下咽,蔥花和胡荽的顆粒感嚼起來能將骨髓裡的油膩感洗刷乾淨,盛言楚一口氣吃完一根筒子骨也不覺得犯嘔。
盛言楚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隻吃這些當然吃不飽。
晚飯程春娘還準備了一小碟子爆炒鹹肉,又沿著鍋邊貼了四五塊紅薯粉團,一掀開鍋蓋,一股鹹香撲鼻而來。
紅薯粉團在肉湯中浸泡過後變成了黑色,遠遠的瞧上去就跟樹上的黑褐色琥珀似的。
一碟子鹹肉,一碟子紅薯粉團,再配上香噴噴的豬骨頭湯,盛言楚吃得樂到飛起。
吃完晚飯後
,盛言楚沿著院牆踱步消食,程春娘則在一旁燒水洗鍋。
院中樹下不知何時添了一張石桌,石桌上的油燈在微風下搖曳不斷。
“楚兒,過來吃些荔枝換換口氣。”程春娘將廚灶底下的木桶抬了出來。
從雲嶺山上摘下的荔枝都浸泡在水中,因有水養著,這些果子竟一點都沒壞。
盛言楚剝了一顆進嘴,邊嚼邊道:“娘,要不咱們讓舅舅日後將山上的荔枝運到靜綏賣吧?”
“運到這?”程春娘有些猶豫,“路途太遠了,想往城裡運光兩隻腳可不成,得拉牛車。”
程春娘本來想說馬車的,可一輛好的馬車弄好後得幾百兩銀子,想想就遙不可及。
“那就買牛車。”盛言楚上了心,道,“靜綏的牛販子比鎮上要多,價錢應該比懷鎮要便宜些。”
“再怎麼便宜也不可能低於二十兩。”程春娘靠近一點,小聲道,“今年咱家的春稅雖然免了,但娘手頭上零零散散攢的銀子也就十六七兩。”
前兩年買了山林後,程春娘挨著荔枝樹下種了大片的紅薯和番葛,番葛收獲後儘數賣給了懷鎮的醫館,而紅薯一部分磨成粉賣給了酒樓,一部分則挖了地窖藏了起來。
這兩種東西雖掙了不少銀子,但商戶之家要交十之六七的稅,每每到了收稅的時候,程春娘都要握著銀袋子萎靡好一陣子。
直到盛言楚的秀才功名抵掉了春秋兩稅後,程春娘的銀袋子才慢慢鼓起來。
可縱是如此,她手中的銀錢也不多。
“我這還有。”盛言楚立馬就賭坊的銀子拿了出來,“刨除租屋子花的二兩,我這還有二十四兩呢,夠買一頭牛了。”
程春娘想說你要拿著這銀子去買牛,怕是少不了她哥的一頓打,話都嘴邊程春娘又咽下去了,想著還是給兒子留點麵子吧。
買牛的事就此敲定,但盛言楚還有一事要說。
“娘,”盛言楚斟酌了一下,將小公寓裡的火鍋料掰了一小半拿了出來。
“這是什麼?”程春娘立馬就注意到了一股辛辣的氣味,驚訝道,“這硬邦邦的東西是哪來的,怎麼這麼香?”
盛言楚拿得是未煮開的火鍋底料,他拿開一個碗將底料用開水泡開,然後希冀的看著
他娘:“娘,以你多年掌勺的經驗,您能說出這裡頭都放了什麼香料嗎?”
碗裡的底料用筷子攪拌幾下很快就散開,碗口處頓時浮起片片辣椒油,程春娘拿起筷子沾了底料舔了舔,又細細的檢查了一下碗裡的殘渣,道:“我隻知道幾味,辣椒、陳皮、薑、蔥油……然後就是香茅草,嗯,還有大茴香,剩下的我就嘗不出來了。”
盛言楚也拿起筷子潤了潤唇,回想著火鍋底料外殼上的配料,試探道:“娘,您知道哪裡有花椒賣嗎?”
旁的香料少了都不打緊,最不能缺的就是火鍋的靈魂花椒。
按理說火鍋底料除了辣之外就是麻,他娘沒說出花椒,是不是說嘉和朝還沒有花椒,還是說僅僅是因為他娘沒見過花椒?
程春娘茫然的搖搖頭,盛言楚歎了口氣,看來他的火鍋之路任重而道遠呐。
見盛言楚皺著小眉頭,程春娘莞爾一笑:“你娘又沒出過遠門,哪裡知道你說的那些玩意,要不你明兒問問你舅舅?他常在酒樓乾活,說不定見過你說的那什麼——”
“花椒。”盛言楚提醒,旋即笑道,“對哦,舅舅常年幫酒樓運貨,他肯定知道!”
“你還沒說這東西哪來的呢?”程春娘又嗅了一口火鍋底料,笑道,“忒香,又麻又辣開胃的很。”
盛言楚眼珠子一轉:“娘,我說了你彆罵我。”
程春娘:“隻要是不偷不搶不賭不嫖……”
“我哪敢這些。”盛言楚立馬道,“這個鍋底是我巴柳叔臨走前給我的,說是南域的一種吃食,我壓在書箱裡忘了拿出來,今個想起來便拿回來了。”
一提巴柳子,程春娘倏而沒話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天冷了就適合吃火鍋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