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 87 章【三更合一】(1 / 2)

秋風漸歇,月掛梢頭。

盛言楚再一次跟趙教諭請了晚課的假,跟著車夫拉著一車貨往盛家小院走。

碼頭夜裡人多,地痞流氓礙眼,雖說上次孟雙拉著蔡氏兄弟等人遊街震懾了一幫扒手?,但惡人膽大包天,為了以防萬一,盛言楚決定將這一車貨拉回?盛家小院。

途中遇到了收工回?家的寧狗兒兄弟三人,盛言楚招招手?,寧狗兒屁顛屁顛的跑過來,臉上帶著笑:“楚哥兒,你這是要回?家?”

盛言楚點點頭,問道:“鹵肉的活忙完了?”

平時要過飯點才能清點完鋪子的鹵肉,怎麼今個這麼早?

寧狗兒格外開心,嘴皮子一個勁的嘚:“……各家各戶再過不久就要祭祖,這兩日附近的人都提著宰殺的豬頭找春娘嬸子幫忙鹵好,雖累一些但比賣鹵肉要輕鬆,且掙的也多。嘿嘿,我們就在旁邊給春娘嬸子打下手?,剛將鹵好的豬頭全部送給人家,春娘嬸子就招呼我們吃了晚飯讓我們回來了。”

祭祖?

盛言楚恍然大悟,今年事情太多,祭祖這樣的大事他竟給忘了,數數日子,盛氏族裡過不了幾日就會?有人上靜綏喊他回?去祭祖。

“幫我跑個腿可行?”盛言楚笑看著寧狗兒,“去鋪子將我娘找來,就說西北運來了貨,想讓她掌掌眼。”

秋閒,碼頭上的船隻比之平時要少很多,鋪子有寧狗兒他娘蘇氏以及趙譜他娘蕭氏在,左右是不缺人手?。

“哎。”寧狗兒重重點頭,“我這就是喊春娘嬸子回?來。”

說著一溜煙往碼頭方向跑,寧狗兒兩個弟弟見哥哥不回?家,二話不說也跟著過去,三小隻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跑得?比羊還快,嘖。”車夫抻著脖子看,笑眯眯道,“西北的孩子都未必有他們會跑。”

盛言楚知道車夫是在說笑,西北是食肉的野蠻之地,那裡的人生得?健壯粗碩,又是放牧民族,大草原上的梟雄怎麼可能會跑不過寧狗兒。

車夫閒不住嘴,見盛言楚沒搭理他的奉承,便自找話題:“…可把我嚇了一大跳,我原以為拉一車木材回?來蓋屋子的,沒想到竟是一車的肉……”

聽到車夫

這話,盛言楚眨眨眼。

巴柳子送來的是一車凍肉,西北早已降雪,用雪來藏肉再好不過了。

剛他粗粗的看了眼,尚未化開的雪裡裹著一扇又一扇猩紅猩紅的肉,瞧著肉質鮮嫩,應該是西北大草原上等的犛牛肉。

盛家後院拆了院門能進馬車,車夫力氣大,三兩下就將院門給端了下來,見盛言楚搬運東西時小心翼翼,低聲道:“南邊的治安莫非不好?”

車夫今年是頭一回?出來做生意,聽說去年南邊遭了雪災,春種太晚,即便皇上免了南邊的春秋兩稅也還是讓老百姓陷在缺糧的旋渦中起不來,因而商人便盯上了南邊這塊肥肉,入了秋後,運送糧食的船艘一艘的往這邊趕。

盛言楚咬著牙將一扇凍得梆硬的牛肉搬下馬車,聞言笑道:“西北民風粗礦,靜綏可比不了,路不拾遺這種事在南邊從未發生過。”

車夫幫著將肉抬到廚灶,盛言楚又道:“你若信得?過我,夜裡最好不要睡得太死,這天一冷下來,那些宵小之輩就跟地洞裡的老鼠一樣跳著腳跑出來,彆到時候你費心拉來的糧食成?了他們的口腹之欲。”

張郢前段時間整頓一番後,城中的小賊的確少了很多,可眼下不是快入冬了嘛,加之張郢年底要上京,衙門的人一懈怠,城中‘不法分子’紛紛躥出頭,這幾天均守在四處試圖宰外來的肥肉吃。

車夫臉色霎時變了,抖著厚厚的嘴唇說不出話來,心裡惦記著船上的糧食,車夫頓時沒了和盛言楚說笑的心思,快速的將一車肉卸下後,車夫連口熱茶都沒喝就架著馬車往碼頭奔去。

這時,程春娘和車夫擦肩而過。

“這人是來替你巴叔送貨的?”

盛言楚將程春娘拉進院子,插好門栓後領著程春娘去柴房。

“這麼多肉?”望著柴房堆著滿滿一屋的肉,程春娘眼睛有些發直,哈了口熱氣,道,“咋這麼冷?”

一摸肉,程春娘微驚:“竟是凍起來的,西北下雪了?”

盛言楚點頭:“娘,我在一堆肉裡還發現了這個。”

說著將藏在門後的箱子拖了出來:“巴叔藏的緊,應該是怕外人瞧見給拿走。”

“這裡邊是啥?”程春娘使出吃奶的勁也沒將

木箱打開。

“用火烤吧。”盛言楚提議,“這箱子壓在一堆凍肉堆裡早就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蠻力是打不開的。”

程春娘找來冬日裡才會?用到的吊鍋,在院子裡架好木柴,等水燒開後,母子倆齊力將笨重的木箱隔著竹篩端到吊鍋上。

木箱上的冰塊太厚,一時半夥化不開,盛言楚便讓盛小黑這個狗勾在吊鍋前看著,他則跟他娘進柴房清點巴柳子送來的貨。

“這些牛肉攏共疊起來得有五六頭牛重。”

程春娘輕呼,指著另外一堆肉:“還有這些,我竟認不出是什麼肉,你巴叔才去西北沒多少時日,他咋弄來這麼多新奇的肉回?來?”

“那一堆應該是鹿肉。”

盛言楚從門後邊找來斧頭,照著一扇還未化開的鹿肉狠狠劈過去,誰知那肉隻開了個小口,程春娘撲哧一笑,睨了眼盛言楚通紅的脖子,道:“讓娘來,你那雙手還是留著寫字作畫吧。”

盛言楚尷尬的將斧頭交給他娘,見他娘吆喝一聲舉手?後,斧頭下的鹿肉哢嚓成?兩半,盛言楚羞愧的低下頭,摸著剛才用勁過度而發疼的手?掌涼涼的站到一旁。

“楚兒,你過來看看這肉。”

程春娘將新鮮的肉塊往院中一撂,嘴角彎曲:“這肉不錯,瞧著像剛殺得?一樣,還冒血絲呢。”

盛言楚湊過來看了一眼,失笑不已:“聽說西北比咱們靜綏要早過冬,天一冷他們就會?將養在草原上的牛羊鹿等牲口拉來宰殺,為了喝鹿血取暖,有時候一天要宰殺幾百頭不止,這敦厚肥美的鹿肉在咱們這裡是稀有的玩意,但在西北未必。巴叔一口氣運來這麼一堆肉,除了叫娘嘗嘗鮮,大概是想著家裡鋪子開銷大,這些肉剛好能排上用場。”

“難為他有心了。”程春娘羞赧一笑,將地上兩大塊鹿肉撿起來,猶豫道:“鹿我見都沒見過,更彆說做鹿肉了……”

“娘可以問舅舅。”

盛言楚上輩子隻知道一道有關鹿肉的菜——口蘑鹿肉,旁的做法概不知情,不過舅舅程有福常年在酒樓做事,想必應該懂得?。

“這麼多肉光咱們鋪子用,怕是用到過年都用不完,明兒我送個信給你舅舅,讓他拿一扇回?去過冬,

再問問他可有做鹿肉的好法子。”

從前窮的連根筒子骨都買不起,如今才過幾年家裡的吃食竟堆成?了小山,程春娘笑得?合不攏嘴:“你從仙人洞裡拿出來的牛肉卷最受船客的喜歡,切得?薄又嫩,丟火辣辣的鍋裡汆燙幾下就能吃,於那些著急趕路的人而言,又方便又美味。”

說著,程春娘拿斧頭敲敲柴房裡硬邦邦的牛肉,愣了愣道:“楚兒,這些肉我瞧著咋跟靜綏的牛肉不一樣呢?”

“這是西北草原上的犛牛肉。”

盛言楚上輩子最愛吃的就是犛牛肉脯,風味獨特,嚼勁十足,撒上胡椒粉或是乾辣椒碎末,吃起來賊香。

“娘,這肉有些柴,放鍋子裡很難熟,我覺得?還是做成?肉脯賣更好,再過幾個月就是新年,屆時咱們烘乾後掛在鋪子廊下,折一些紅柳枝在下麵熏烤,也不用花心思叫賣,犛牛肉的醇香味自會飄得?十裡遠。”

“這法子好。”

程春娘美滋滋的想著今年越冬廊下晾著一排排耗牛肉的景色,感?慨一聲:“這些肉都是你巴叔大老遠托人送來的,咱們也不好吃白食,回?頭娘琢磨琢磨,想想他在西北還缺點什麼,咱家能出的起的,就給他備上,回?頭等西北那邊的商隊打碼頭上經過,我再讓他們幫著送過去。”

巴柳子一運就是一車,聽說給了一百兩給車夫做腳程費用,程春娘頓時心疼不已,叨叨不停道:“不成?家就是不知道節省,這一車肉送去京城也用不著一百兩。哎,難怪他存不住銀子,也老大不小了,咋還跟孩子似的?喊個下南邊的商隊順道送過來不成?嗎?頂多花十兩二十兩,若他嘴甜一些,五六兩都能辦好,畢竟商隊的馬車多,多他一輛一點都不耽擱。”

“娘,”盛言楚好笑的看過來,“巴叔火急火燎的讓人送過來定是為了讓咱們早些吃上西北的耗牛肉和鹿肉,人家一片好心,咋到了您嘴裡倒成?做了錯事?”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程春娘剜了眼盛言楚,拿來兩塊鹿肉放到院中火堆上解凍,趁機教育兒子:“你千萬彆學他,想當年咱們娘倆一年到頭連個銀果子都見不到,如今日子過得?好些,但也不能奢

靡成風,你巴叔就是例子,每回花銀子心中都沒個底,看他這麼些年四處跑,銀子掙是掙到了卻也花得精光。”

盛言楚笑而不語,他娘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慢慢乾涉巴柳子的生活起居。

程春娘嘚吧嘚吧的還要繼續說,好在吊鍋上的木箱冰化了。

木箱封得?嚴實,化了冰後水淋淋的,程春娘挽起手?袖,盛言楚緊跟著起身過來幫忙,‘啪’的一聲箱門打開後,隻見裡邊靜靜躺著好幾大塊犛牛皮和鹿皮,邊角還塞著一塊用油紙裹著嚴實的玄狐毛。

“這東西值不少錢吧?”程春娘伸手揪起一塊厚重的犛牛皮,咋舌道,“你然舅舅有一雙這種皮子做得?靴子,據說外頭沒個幾十兩買不下來……”

盛言楚眼裡難掩震驚,因為這幾塊皮子都是上等貨,翻開一看,不論是犛牛皮還是鹿皮都已經削裡脫脂漂洗過,湊近一聞,皮子上還留著明礬揉洗的氣味。

看來巴柳子也不是大大咧咧的人嘛,瞧,皮子的準備工序都已經做好了。

“你巴叔莫不是在西北發了財?”程春娘放下犛牛皮,又去看那條玄狐毛,“楚兒你摸摸,又滑又軟還有彈性,拿來做帽子或者昭君套都要的。”

盛言按下心中對巴柳子此番大手?筆作為的好奇,道:“巴叔一貫有經商頭腦,您忘了前些年他在南域來回賣果苗的事了?後來一堆人照著他的路子走都沒他掙得多。”

程春娘聞聲點頭:“說起做生意,老盛家沒人比得?過他,就連你太爺爺也不行,他跑商這麼多年愣是沒將自己的戶籍打成?商戶,可見心中有把秤,知道怎麼避開衙門,不像老盛家的太爺爺,做點胭脂水粉就將整個盛家的門戶都給換了。”

程春娘話糙理不糙,天下不少富貴之家,為什麼那些人家手?握著大量的鋪麵和宅院都沒被改成商戶,還不是因為他們懂得?應對衙門。

說起老盛家的商戶身份,程春娘心底的恨猛地往上躥,免不了又要罵盛元德:“咱們沒沾到老盛家半點好,卻要挨他家的罪受,遭天譴的醃臢東西害得?我兒早些年不能讀書…還好老天爺開眼,否則我這麼聰慧的兒子白白的拿來開鋪子豈不可惜了?

盛言楚在一旁聽得麵紅過耳,他娘現在誇他都不拐彎抹角了,當著他的麵如流水一般嘩啦啦的說,但凡是個臉皮薄的人都受不了這樣的稱讚。

盛言楚自詡臉皮厚如城牆,可聽他娘這樣肆無忌憚的話臉還是紅了一大圈,見他娘沒有停的意思,盛言楚低著頭一個勁的在木箱中翻找,企圖不去聽他娘的嘮叨。

箱子外邊的冰化掉後,最下邊兩排鑲嵌在裡邊的抽屜輕輕一拉就能打開,一打開,隻見一塊塊凍得跟鵝卵石一樣的白豆腐映入眼簾。

“這又是什麼?”程春娘歇了誇兒子的話,望著抽屜裡的硬邦白豆腐,忍不住笑開,“你巴叔莫不是覺得?咱家連豆腐都吃不起?”

盛言楚捧起一塊冰堅如石的豆腐靠近火堆烤了烤,很快一股濃鬱的**味飄散開來。

“娘,這是奶豆腐!”盛言楚臉上堆滿喜色,科普道:“這可不是普通的豆腐,而是用牛奶或是羊奶發酵而成?,切成?薄片乾吃或是丟進熱茶裡煮沸變軟都成!”

“我去煮壺茶水來。”程春娘算是開了眼界,單知道鹵水點豆腐,不成?想西北的人比南邊的人更懂得?享受,牛奶汁配上清幽的茶香,能不好喝嗎?

左右吊鍋裡的水開了,衝壺茶很方便,程春娘揪了兩把茶葉丟進鍋裡,盛言楚後腳便拿出菜刀將手?中奶豆腐劃出花刀放進鍋中,很久茶水就泛起乳白的顏色,等奶豆腐煮軟後,程春娘聽從盛言楚的建議拿來細密的勺簍將茶葉撈了出來。

煮了半刻鐘,香甜的奶味摻雜著茶的苦氣味撲鼻而來,盛言楚捧著熱騰騰的奶茶心潮澎湃起來。

馬上就要過冬,鋪子若能安排上解渴又能充饑的奶豆腐茶,定能大賺一筆,如此他去京城定居的資本又多了一重保障。

盛言楚是個行動派,既然打定主意要做奶茶,那首先就要察訪市場——靜綏的百姓能不能適應西北奶豆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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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裡,鋪子外邊的鹵肉攤邊悄然支起一口大鍋,裡麵咕嚕咕嚕煮著褐色的茶水。

等茶葉在沸水中煮透後將殘渣撈出來,當著眾多人的麵,程春娘讓蘇氏將切好的奶豆腐倒進鍋中攪合,鍋鏟才動了兩三下,一陣陣誘人

的香味便跑了出來。

因是試水,程春娘命鋪子裡打雜的人給碼頭上扛麻袋的男人們均免費發了一碗,不過大家喝下去後得說說想法。

“甜甜的,反正比家裡點的豆腐花要香,嘴裡還能嘗到茶葉的滋味。”

一男人灌了一大碗進嘴後,笑道:“秀才娘,再給我一碗唄,這茶跟酒一樣,初嘗不覺的如何,回?味卻上頭的很!好喝!”

其餘漢子喝了後紛紛道:“是不錯,我還嚼到了奶皮子,秀才娘,你剛才倒進去的白豆腐是奶皮子吧?”

程春娘點頭:“西北運來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口味,若是覺得?好,從明天開始,春娘鍋子鋪就開始熬這奶茶,若你們吃不慣,也無妨,屆時將奶豆腐擺出來乾吃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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