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
外邊白茫茫一片,盛言楚不敢跨太大的步子,生怕一不小心栽到前方深淵中去。
今天是白霧到來的日子,能見度比上一次更低,盛言楚隻能看清眼前方寸之地。
好在喊了幾聲後,盛小黑不知從哪溜達出來躥到了盛言楚腳邊,盛言楚氣得?用力薅盛小黑的腦後長毛。
“你還知道回來!”
天寒,聲音裡隱隱帶出了點沙啞的哭聲,盛言楚吸吸鼻子,拽著盛小黑脖子上的項圈就往小公寓裡拉。
盛小黑四肢沒動,白白的大腦袋此刻像是和天地融合為一體,當?然了,若那對大眼睛是對著盛言楚就更好了。
順著盛小黑倔強的視線,盛言楚往下邊瞥了瞥。
風一吹,眼前視線清亮了許多,白霧散開後,入目的淅瀝雪花像是一隻隻翩翩起舞的白蝶,絮絮如絲,輕盈搖曳著給每個角落鋪上晶亮的白紙。
還沒看清山下的景況,濃濃白霧再次席卷而來,瞬間將眼前的一切湮沒,霧太大,盛言楚拽著盛小黑往回走時,差點沒找著小公寓的所在方向。
關好門,盛言楚第一時間是將浴桶推到門後抵著,又擔心盛小黑趁他不在用蠻力開門,思及此,他開始翻箱倒櫃的找小公寓的防盜鎖。
上輩子買來的防盜鎖他一次都沒用過,安裝鎖時得去門外將原有的鎖給翹掉,為此不得?不再打開門。
雪大如席,趕在兔絨手套快要凍僵的邊緣,盛言楚終於將鎖換上,錄入好開門密碼,盛言楚還不得?閒,他還有另外一樁任務。
——收集白霧。
自從左邊手臂多了一株睡蓮後,小公寓外邊的氣溫恍惚是一夜之間入了冬,擔心再有變故出現,他覺得?他得?多儲備一些白霧。
沙發?折疊起來塞進了儲藏室,卡bug往小公寓複製了上千個玻璃瓶,費力消好毒後,最關鍵的一步也是最頭疼的一步到來了。
他是開門收白霧呢,還是開窗?
不管是哪一種,好像他都要經曆一番冷空氣的折磨。
門開著總感覺小公寓的秘密悉數暴露在空氣中,思前想後,他還是決定開窗。
窗可不好開,為了開窗,盛言楚將小公寓所有的空調都
調製最高溫度,再沿著窗封不停地澆灌熱水,半炷香後,窗門終於掰了開來。
將玻璃瓶都灌滿後,盛言楚一雙手酸得舉不起來。
出去喊阿虎送來一碗蔥油麵狼吞虎咽吃下,盛言楚累得倒頭就睡。
“爺,您醒了沒?”
睡意朦朧中,耳畔傳來阿虎的聲音。
盛言楚胡亂應了一聲,阿虎吱呀推開門,隔著屏風道:“外頭來了一個老大夫,說他開得?藥鋪昨兒夜裡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手臂受了傷——”
手臂手傷?
盛言楚支棱一下坐起來,邊往腳上套鞋子邊問:“人可扣下了?”
從雞鳴島回到通判府後,盛言楚立馬讓衙門的人暗中去各大藥鋪蹲點,這兩日凡是手臂有傷的男子皆要多加留心。
“扣下了。”
阿虎走到內間,順手將掛在木施上的衣裳取下來,邊給盛言楚扣腰帶邊道:“這兩人警覺的很,約莫瞧出不對勁,繃帶還沒綁好就要走,那老大夫急中生智,說拔出的箭上帶毒,若不早些將毒清除,那條胳膊遲早要壞死,這才穩住了那人。”
盛言楚略略點頭:“做賊心虛,看來這兩人就是我要找的,你現在就帶人過去將他們綁了來,動靜小點。”
上雞鳴島埋毒肥的很顯然隻是個拿命令辦事的下人,不過嘴倒嚴實,不論盛言楚如何逼問,兩人愣是半個字都不吐露。
軟得不行,那就來硬點的。
嚴刑逼供下,倒是說了一些有的沒的。
“…我們不知道那人是誰。”
刑架上,傷痕累累的男人有氣無力道:“這話真沒騙大人…”
盛言楚麵色不虞,侍立在側的衙役一瓢冷水往旁邊疼暈過去的另一人頭上澆去。
“你來說!再敢嘴硬,跺得可不止你這腳丫!”
暈眩醒來的男人看向盛言楚的目光滿滿都是畏懼,豆大的淚滾滾而下。
“大人,我們真的不知情——”
正哭得投入,盛言楚親自掄起大刀照著男人血淋淋的腿作勢要砍,男人冷不防尖叫:“我說,我說!”
盛言楚神色冷淡:“誰指使你們的!若有假話…”
大刀磕在潮濕陰暗的地板上發?出刺啦的聲響。
男人嚇得?緊閉雙眸,泣不成聲:“大人,我們哥倆真沒
說謊,我們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盛言楚拎著冷冰的刀身拍了拍男人的小腿,男人一哆嗦,咬牙快語道:“三日!每隔三日,便有人往我們哥倆家的院子扔十兩銀子,我們哥倆一拿到銀子就去打撈毒魚,然後、然後埋在雞鳴島樹底下做毒肥。”
“這事就你們哥倆乾?沒彆人?”
男人嗚咽搖頭,見問不出有用的,盛言楚煩躁地扔掉刀。
回到衙門,官差將牢中兩人的戶籍文?書調了出來。
“此二人都是陵州城的老百姓,屬下已經去兩人家中搜了,家中藏著不少銀子呢,想來乾這事有些時日了。”
盛言楚看了看戶籍,的的確確是普通老百姓。
“派幾個機靈的人去這兩家蹲著,一有異動,當?場抓捕。”
他倒要看看這背後之人這般繁瑣的下毒到底為了什麼。
據那兩人交代,三天後往院裡投銀子的人還會再來,三天而已,他等得?起。
臨近最後一天時,盛言楚正在小公寓裡收第二波白霧時,忽聽外邊傳來阿虎急迫的叫喚。
“爺,有大事!”
盛言楚趕緊走出來,以為埋毒肥的事有了後文,誰料阿虎卻拚命搖頭,抖著手指著外邊,大喘氣道:“金、金大小姐來了!”
阿虎作為盛言楚的貼身小廝,自是知道金玉枝是寶乾帝惦記的姑娘,來陵州後,阿虎曾給金玉枝送過一封信,金玉枝當?時看信時露出的嫌棄表情,阿虎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金玉枝?”盛言楚愣住。
金玉枝找他做什麼?
寶乾帝稀罕金玉枝,因著這個緣故,盛言楚就須得?給金玉枝三分麵子。
偏廳裡,金玉枝挺直脊背端坐於座,遠遠見到盛言楚,金玉枝還起身福禮相迎。
“盛大人安好。”
如此賢雅大氣的模樣看得?盛言楚眼皮抖了抖,好家夥,不就隨軍了一年嗎?變化這麼大?
走至近前,盛言楚垂眸多看了兩眼,金玉枝容貌比之從前並無變化,但梳得妝容可比從前端莊多了,因金家男丁還在西北流放,金玉枝發?髻上並沒有像從前那樣插金戴銀,如瀑的長發隻用三兩根紅帶綁著垂在腦後。
盛言楚當?年在臨朔郡初見金玉枝時,金玉枝也綁著吉祥
紅結,但那時的金玉枝眼中滿是野心和鄙夷,現在的金玉枝氣勢要比從前收斂很多,據他了解,金玉枝來南域沒多久便摒棄了先?前的種種壞毛病,說話方式、衣著等等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個人再怎麼改造,脾性也不可能變化這般大,何況是在短時間內。
如今的金玉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看他的眼神也遠沒有從前那般敵視,活似換了一個人。
換了一個人…
盛言楚頓住腳,滿肚子疑惑地盯著金玉枝。
“盛大人!”金玉枝豁然站起身,語氣中拉扯出不滿:“玉枝雖是罪人,但終究是未嫁的閨閣女,您這般盯著玉枝看不妥吧!”
盛言楚乾笑兩聲,落座時心中陡然起了一個念頭:原先?的金玉枝是現代人的靈魂,決計不會因為他的直白目光而介意。
換言之,現在這個金玉枝應該不是從前那個。
入了秋,陵州城的高溫依舊沒散,金玉枝來通判府時不嫌熱的穿了一身長裙,裙角蓋住繡鞋,儼然一副正經大家閨秀的做派。
若隻是這樣,盛言楚些許會猜是不是原本那個金玉枝歸了魂,可金玉枝接下來的一番話又令盛言楚推翻了這麼念頭。
金玉枝優雅的起身,衝盛言楚再次斂衽行禮,說話輕柔,卻字字決然。
“還請盛大人替玉枝回了官家的心意,玉枝家中叔伯皆還在西北受罪,官家…娶玉枝委實不妥。”
盛言楚歎了口氣,暗道你金玉枝這不是在為難我嗎?
寶乾帝執拗的要娶你,你讓我去拒絕他,這不是自找死路?
“這事不好辦。”盛言楚實話實說。
他還想多活兩年,這種帝王愛情風月故事他著實不想摻和。
金玉枝緊了緊手中的繡帕,似是料到盛言楚會這麼說,因而微抬臻首,鏗聲道:“玉枝也不想為難盛大人,不若盛大人替玉枝送封信回京可好?我數次給官家送信,他皆不回,我隻好求到大人這裡來。”
彆彆彆,盛言楚心中吐槽聲頓起,暗道金玉枝你心裡沒點數嗎?寶乾帝遲遲不回信說明什麼?說明寶乾帝不答應你信中所寫的內容。
“金大小姐。”盛言楚老神在在道:“恕我直言,你若真不想進宮做宮妃,大可回京
直接和官家說。”
金玉枝認真搖頭:“此法不妥,我若回了京城,以官家的手段,怕是我這輩子都難以再出京。”
盛言楚:“……”
霸總強製愛嗎?
不過金玉枝說得挺對,寶乾帝也許還真乾得出來。
“可你總不回京也不是辦法。”
當?初是他勸寶乾帝讓金玉枝隨軍的,金玉枝反悔不回京成親,時間長了寶乾帝指不定會將他一並恨上。
為避免此等情?況發生,他是鉚足了勁勸說:“為了金小姐您,官家頂著朝中重重壓力,你躲在陵州也不是辦法,翻年你再不啟程回去,官家勢必會派人請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