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離出得宮門, 長長出一口氣。
旁邊的荊保川聽了,不由得笑:“你小子哪來那麼多閒氣?每天風風火火地辦差,事情做得又漂亮,還有什麼不如意的?”
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 然而荊保川等人與範離是一同在刀尖上滾過來的, 自然與常人不同, 範離歎口氣:“皇上叫我往範家去……瞧瞧。”
他不稱那地方為“家”,顯見得是極其厭惡, 荊保川是知道範家之事的,聞言也不勸,隻點點頭:
“嗯,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再顯得離群索居的也不好, 作個家宅和睦的樣子,名聲上好聽些,皇上也是為了你著想。”
範離回範家, 並不是為著什麼家宅和睦和名聲,僅僅是因為範家的老宅在魯州,在魯國公的封地上。
皇帝接到密報, 說魯國公私藏鐵甲和弓箭,疑有謀反之意,皇帝對這位從前的太子和二哥,是有些情意的, 不願輕易冤枉了他, 便叫範離去查探實情。
範離也不與荊保川提起,隻道:“與我去吃鍋貼去,再吃一籠鴨肉包子, 這天熱起來了,越發該出出汗才舒坦。”
“你們範家好歹也有兩房人在京,堂的遠的更是不少,算是大族了,還能少你一碗吃的?”荊保川打趣一句,又問,“吃哪家?”
範離衝荊保川瞪一眼:“那家的茶水我都不想喝,還吃飯?彆下毒把我毒死了!”他略想一想,“去老何家吧。”
二人並肩而行,荊保川應了一聲,開句玩笑,“真把你毒死,那他們便能稱心如意了,你們房的錢財也都歸他們了。”
範離冷笑一聲:“十年前便不曾如他們的意,如今還能叫他們得逞了?莫說是錢財,便是房的一根草,他們也彆想動!”
荊保川看一看範離臉色,輕聲道:“從前,你曾說過錢財家產你不在乎的,你隻是想爭口氣,不想讓人看輕你父親和房,怎麼如今改了心意?”
範離好似不曾聽見這話,隻是加快了腳步,似要把荊保川遠遠甩在後頭。
荊保川也加快腳步,使勁捶一拳範離:“臭小子,與我還鬨起彆扭了!”
範離轉頭看一眼,荊保川臉上並沒什麼嘲諷的神色,他知道好友並無惡意,便又放慢腳步。
兩人沉默地慢慢走著,不一時便到了一個鋪子跟前,範離揚聲道:“老何,還有沒有鴨雜了?來兩碗鴨雜粉絲湯,再來兩籠鴨肉包、兩盤子鍋貼!”
“好嘞!範大人稍候!”屋裡人顯然與範離相熟,應得痛痛快快。
荊保川“哎”一聲:“咱們倆吃這些,是不少了點?”
範離又瞪他一眼:“自己點自己的,還得我伺候你麼?”
荊保川無奈地搖搖頭,也照自己的口味點了一份。
兩人對坐在四方木桌前,範離才甕聲甕氣開口了:“從前人家都說成家立業,如今我也算是立了業了,下頭該成家了。若是無有錢財,哪個姑娘肯嫁?我去你們家東一頓西一頓地蹭飯,難道還能帶著老婆上門去?”
荊保川“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小子說出這話是有緣故的!”
他湊近些,壓低聲音:“是不是秦家的那位行五的小娘子?”
範離猛地坐直身子,怪叫一聲:“你怎麼知道?”
“得啦,當初在大街上偶然一麵,那秦四姑娘大大方方,五姑娘卻羞答答的,你對四姑娘板板正正,一瞧見五姑娘呢,嘴都咧到耳朵下了,若要旁人不知道,那得旁人都是傻子。再說了,其他幾位秦姑娘都已說了人家的,不是五姑娘,又是誰?”
範離無話可答,撓了撓鼻子,回頭對著後廚喊一聲:“老何,鍋貼好了沒?”
荊保川何時見過範離這副樣子,更想逗他一逗:“前一陣子辦那薑家的事,你自己想不出好點子,便天天上門逼著賀傳菊給你想法子,說要給秦四姑娘和薑啟文安排得妥妥當當,不準留一丁點話柄,原來根子在這裡呢,你是要討好心上人呀。”
“我是領了聖旨的,你有話,自去問皇上去!”
“得了吧,還問皇上?皇上聽見什麼天作姻緣,險些把茶給噴了出來,若不是進良勸著,你便要進去挨一頓好罵了,少拿雞毛當令箭!”荊保川此時樂得笑意不止,“哎,那秦五姑娘生得文文靜靜的,能入得了範家的門嗎?你彆害了人家姑娘!”
“你懂個屁!秦姑娘好得很!”範離用力瞪一眼,“你給我閉嘴!秦姑娘也是你能議論的?”
荊保川怪叫一聲:“哎呦!秦家那許多姑娘,你說的是哪一個?哈!你小子露出狗尾巴了吧!”
兩人時常打打鬨鬨的,老何早已習慣了,這時端著兩籠包子,小心地閃過範離揮過的胳膊:“範大人,荊大人,請慢用。”
二人見有人來,便收斂了神色,荊保川也不在外人麵前提起範離的心上人,隻揀了閒話說起。
飽飽吃了一頓,範離仿佛渾身都有了力氣,一抹頭上的汗水:“走!出門乾活去!”
荊保川便是佩服範離這一點,不管這小子有多少心事,隻要吃一頓可口飯菜,便能重新振作、鼓足精神,他自己生性多思多慮,便做不到範離這樣爽快。
因辦下了薑家的事,皇帝隨手又給了範離一撥賞賜,裡頭有新衣新鞋,都是昭貴妃打理的,範離今日揀了身新衣,此時一抖擻精神,愈發顯得英姿勃勃、氣度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