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冷靜,還是要冷靜。
方才的丫頭,顯然不是得了楊氏的令來的,隻不知是出於誰的授意?大太太許氏?大房與一房同是元配嫡出,會使這樣的絆子嗎?三太太洪氏?照立場來說,是有可能,可如今管家的是大房,三太太能把手伸那麼長嗎?
這秦家老宅的水,還真是深。
秦芬搖了搖頭,捂住了自己的臉。無論是出於誰的授意,她都不能去看徐姨娘,她若是直通通去了,旁人還當徐姨娘要不好了,閒話還能少得了,這一行為首先得罪的就是楊氏,決不能去!
可是,她想起徐姨娘對她的細致周到,又實在是沒法無動於衷,想了半天,道:“東西還未歸置好,閒著也是閒著,不若換身衣裳,到四姑娘那裡走走。”
方才進屋,桃香早把小丫頭打發出去了,這時聽見主子吩咐,喚人打熱水開箱籠,自家動手替秦芬梳洗好了,見姑娘麵色從容,也用力穩住亂跳的一顆心,慢慢扶著主子往外頭去了。
到了秦貞娘院裡,她也不曾在屋裡,正坐在廊下喝茶。因著楊氏如今凡事都不瞞著女兒,她也知道了徐姨娘身子不適的事,雖不太明白究竟,卻也知道徐姨娘的肚子,連著一房的將來。
這時秦貞娘腦袋裡便好似有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清:好端端的,徐姨娘怎麼會身子不適?難道是有人敢下黑手?是誰?再有,傳個大夫進府也是常事,為什麼娘反倒要替一個妾室遮掩?是怕人說閒話,還是怕人借機生事?
“五姑娘來了!”蘭兒脆生生喚了一聲,秦貞娘猛地回過神來,見秦芬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略略欠身:“五妹坐。”
如今秦芬在上房這裡也自在許多,見秦貞娘不起身,知道是親厚的意思,坐在秦貞娘對麵,端詳一眼,奇道:“四姐怎麼好像有心事?”
秦貞娘開口便想否認,眼珠一轉,反問道:“五妹,你來找我,不是為著喝茶的吧。”
秦芬來的路上早已想好了,這時聽見秦貞娘相問,也不隱瞞:“四姐問我,我自然要說實話。方才有個小丫頭,急急忙忙去我院裡傳話,隻說徐姨娘身子不好,傳了大夫進府來瞧,又說太太叫我趕緊去瞧徐姨娘,我想著姨娘那裡一向都有太太照應,哪來我們照管的理,這便想著來四姐這裡討個主意。”
“可恨!可恨!人還沒坐定呢,就有圈套等著我們鑽了,這個三嬸!”秦貞娘說著,一拍桌子,又道,“幸好你如今長大了,人也機靈些,若是幾年前,又被哄得上當了。”
秦芬聽了,便問:“三姐,從前我還小,不記事,難道三嬸竟還拿我們小孩子作筏子麼?”
秦貞娘冷笑一聲,撇了瞥嘴角,她雖性子直,卻一向端方,少有這樣諷刺的神情:“三嬸這人呐,說得難聽些,便是個潑皮破落戶!”
“這話怎麼講?”
“一言難儘……”秦貞娘想了想,挑了一件事,“有一次,七丫頭叫你和珮丫頭一起去她們那院裡玩,過後三嬸竟大張旗鼓地找東西,說是她妝台上一串珍珠項鏈丟了,娘當時就氣得不行,又不好辯白什麼,隻好說不準你們去她們院裡了,隻許去花園子裡玩。三嬸要誣賴人潑臟水,可也長些腦子吧,你和珮丫頭都是小孩子,偷她的珠鏈做什麼?說你們偷果子點心還可信些。”
秦芬一時說不出話來,自家這位三嬸,究竟是怎麼入了那位據說很嚴苛的祖母的法眼,又進得秦家門的?愣了好半晌,秦芬才艱難地開口:“三嬸她這麼做,是為什麼?”
“什麼也不為!她這人呐,就是損人不利己!”秦貞娘搖搖頭,忽地站起身來:“你們瞧,方才從院門口過去的人,是不是張媽媽?”
秦貞娘無心閒談,秦芬更是一顆心懸得老高,與秦貞娘站在一起,遠遠望著外頭走來走去的丫鬟。
不知過得多久,無人再走,秦貞娘一揮手:“蘭兒去問一聲,今兒的晚飯,怎麼吃?”
過得半晌,蘭兒回來了:“回姑娘的話,太太說了,晚飯仍是和從前一樣,姑娘們都去她屋裡吃。”
若是有事,楊氏便沒心思叫女兒們去吃飯,該吩咐送到各院了。秦芬心裡有了底,感激地握住秦貞娘的手:“四姐,多謝。”
謝什麼,姐妹一人都是聰明人,不必明說。秦貞娘反握住秦芬的手,忽地發現,這一向沉穩的五妹竟出了一手的冷汗,知道她是擔心自己姨娘,不由得心下微憫:“說這些做什麼,既是無甚大事,你先回去收拾,晚上吃飯,人前可彆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