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生孩兒, 原本是不用子女在邊上的,然而商姨娘跌跤早產,楊氏提前見紅, 穩婆來了都不敢把話說滿,張媽媽急急趕到上房,瞧穩婆支支吾吾, 生怕有個不好,便做主叫了秦貞娘過去。
茶花聽張媽媽口氣嚇人,不敢使喚小丫頭,自家掀了門簾就往外跑。先往秦貞娘院裡,不曾尋見人,聽了看門小丫頭的話, 又急急趕到秦芬院裡。
她跑得一身大汗,猛地站定,也不知背後是冷汗還是熱汗,喊了一句“太太發動了,要生孩兒了”,險些就把“不好”兩個字漏出來。
秦貞娘聽了茶花的話, 早立了起來,筷子尖一滑, 一塊凍豆腐掉進鍋裡, 濺起的熱湯飛到秦珮臉上。
秦珮“哎呦”一聲捂住眼睛,秦貞娘這時卻無心理她, 直直盯著茶花, 道:“娘生孩子,做什麼要我們去?”
茶花咬了咬舌尖,咽下那句不詳的話, 收拾心情,儘量慢條斯理些:“回稟姑娘們,是張媽媽說,叫姑娘們都去守著,因此奴婢才來傳話。”
既是張媽媽說的,那便不是有人存心戲弄女孩們。秦貞娘長長籲一口氣,忽地又蹙起眉毛:“娘的產期,可還差著半個月呢。”
茶花心裡一跳,誰說姑娘們什麼都不懂的,可是這裡的話她卻不好答,更何況還繞進商姨娘去,她又看一眼秦珮,咬死道:“姑娘,奴婢不懂這些,隻是張媽媽說了,還請姑娘們速速過去。”
“既是如此,我們這便過去吧。”秦芬開口截住話頭,“四姐,此時不是發問的時候,有什麼話了,去太太那裡見過張媽媽再說。”
“哦,哦,是,是這話。”秦貞娘有些魂不守舍,一把推開身後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秦芬見了,不由得歎口氣,喚她一聲:“四姐,你的袖子還沒放下呢!蘭兒,還不跟上你們姑娘?”
蘭兒也是如夢初醒一般,一把攬過小丫頭手裡捧著的大毛鬥篷,抖一抖展開,往主子身上攏去。
桃香早取了鬥篷來,還不忘提點錦兒也取了,秦芬披上鬥篷,讓秦淑先出了門,自己攜著秦珮,一道往上房去了。
茶花側身讓在邊上,待姑娘們都過去,便邁步要跟上,忽地瞥見蒲草從屋裡走了出來,揮手將她趕回去:“沒披大襖子,彆出來吹風。”
蒲草搓一搓自己的胳膊,不曾縮進去,卻往外探了探頭:“姑娘今日可回來睡的?若是回來,我瞧著時辰給姑娘烘被子。”
茶花搖搖頭,望望幾位姑娘已出了院門,自家不好再耽擱,飛快地扔下一句:“說不準今晚還是明天,總之,你好好服侍五姑娘。”說罷,便拔足追去。
到了上房,秦貞娘掀簾子就要進內室,卻被一個眼生的媳婦子伸手攔了:“姑娘,這裡頭可不是你該進的地方!”
秦貞娘掃過一眼,見她穿得鄙陋,說話粗聲大氣,隻以為是粗使奴婢,不由冷笑一聲,喚過邊上的紫晶:“你們是昏了頭了!今晚有大事,缺人手隻管往大太太和三太太那裡要去,怎麼喊了這樣不著調的人來?”
紫晶如今是楊氏身邊第一大丫鬟,許久不曾受訓斥,這時陡然聽了一句重話,臉都紅了。
秦芬看一眼那媳婦子,見她的衣裳粗糲無比,連府裡的夜香婆子都嫌磨皮肉的,知道不是府裡的,約莫是產婆帶來的人,連忙輕輕扶住秦貞娘的胳膊:“四姐,太太在裡頭生產,隻怕我們不好進去,不如先往西邊坐著等吧。”
聽了這句,秦貞娘臉色倒不那麼難看了,抿著嘴唇,“嗯”一聲算應下了。
秦芬又對那媳婦子點點頭:“有勞這位大嫂子,請快進去幫催生嬤嬤的忙吧。”
那媳婦子原是出來回話的,這時候隻見滿屋的姑娘閨女,那位能做主的嬤嬤卻不在,也不多說,應了一聲,轉頭又鑽進屋去。
秦貞娘這時才知自己莽撞了,自己也臊了一臊,咬住嘴唇轉身往西走去。
秦芬見紫晶還是滿臉僵笑,便走上前去,輕輕說一聲:“紫晶姐姐,也不知張媽媽在不在,四姐有許多話想問她呢。”
紫晶得了個台階,趕緊收拾了臉孔,淺笑著答話:“張媽媽去盯著婆子們燒滾開的熱水了,待會就進來的。等她老人家來了,我與她說一聲,叫她去回姑娘們話,五姑娘,請去安坐吧。”
她說著,虛虛扶了一把秦芬,做了個請的手勢。
秦芬微微一笑,隨著秦貞娘進了西間。
紫晶又讓過秦淑與秦珮,待她們都進屋了,這才輕輕吐出口氣來,恰逢茶花掀了簾子進屋,也是長長籲一口氣。
二人不約而同齊齊歎口氣,不由得對視一眼,這時節不好亂笑,茶花便問:“紫晶姐姐,可是累了?你坐著歇會,我聽著裡頭響動就是。”
紫晶搖了搖頭,她本不是話多的人,今日主子遇見這件大事,她心裡慌亂,倒罕見地吐口了:“我瞧五姑娘呐,比四姑娘穩得住。”
茶花聽了,接過話去:“姑娘們性子不同,四姑娘是敢作敢為,六姑娘是性子直爽,論沉穩,確是五姑娘。”
方才五姑娘在院裡截住四姑娘連珠發問,提點速速趕來上房,茶花已經高看一眼,這時紫晶也說此話,她想到表妹在五姑娘身邊,不由得也幫腔一句,再多的,卻不說了。
紫晶倒又多說兩句:“難怪近來連老爺也讚五姑娘呢,想來,五姑娘日後的前途,也是好的。”
茶花“嗯”一聲,望著沉沉夜空,隔得半晌問一句:“四姑娘可曾問太太提前發動的事?方才在五姑娘院裡,四姑娘已問了這話,我隻推說不懂,若是她知道了裡頭的事……”
她說到這裡,右手比劃兩下,又接著道:“這兩位,以後可怎麼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