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材魁梧,美須眉,隆準日角,他身穿一襲玄底金龍常服,頭戴金冠,正姿態放鬆地坐在龍首桌案後頭,垂眸看著桌上的冊子。
冊子上的墨跡都還未乾透,一看就是剛寫的。
殿內一時沒有旁的聲響,連外頭微風拂過樹葉的聲音都格外明顯。
“朕竟不知道,愛卿什麼時候對旁人的家務事如此上心了。”皇帝這話裡雖然有些調笑的意味,但低沉的聲音裡依舊攜著一股淡淡的威壓。
沈傳坐在下首,手裡端著一盞茶,神色淡淡道:“陛下,這並非安遠侯府一家之事。”
“哦?”皇帝濃眉微挑,冊子也不看了,轉而看向沈傳,“這話怎麼說?”
沈傳起身拱了拱手,道:“不久前,侯夫人當眾暈倒,民間流言甚囂塵上,甚至還捎帶上了朝廷,陛下隻好下旨杖責安遠侯,意在提醒他夫婦一體,不要把事情做得太難看,可這事才過去多久,安遠侯又與其妻妹通奸,實在辜負皇恩,再者說,此事要是傳出去……”
沈傳的話沒說完,但是皇帝的臉色已經微微一沉。
經沈傳這麼一說,皇帝突然覺得安遠侯府的問題還真不小。
辜負皇恩啊!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把麵前的冊子合上了:“安遠侯爵才剛傳承兩代,直接廢黜恐怕不妥。”
老侯爺是為國犧牲,就算後代不肖,但畢竟老侯爺也才故去十幾年,若是直接廢黜,難免顯得涼薄,這也不是什麼好名聲。
皇帝想了想,道:“暫且保留安遠侯的侯爵之位,收回先前全部賞賜,隻留侯府,請封世子的帖子,叫他們也不必寫了。”
當爹的都這樣了,底下孩子能有多好。
一旁的貼身內侍眉頭一跳。
可沈傳依然沒說話。
皇帝看了他一眼:“還有何不妥?”
“……”沈傳拱了拱手,“陛下,侯夫人被如此辜負,難道還要讓她跟著安遠侯一起吃苦嗎。”
皇帝眉梢一挑,身子往後靠了靠,臉上隱約現出幾分笑意:“愛卿,你不對勁啊。”
“不敢欺瞞陛下,臣確實彆有用心。”沈傳坦坦蕩蕩。
見他坦誠,皇帝不由得大笑。
笑了半晌,皇帝才道:“既然安遠侯府對那姑娘多有辜負,那朕便做主,讓安遠侯寫一封放妻書,二人和離,至於後頭的事,愛卿看著辦吧。”
“是,”沈傳拱手道,“多謝陛下。”
皇帝臉上笑意漸深:“朕可就等著看你心願得成的那一日了。”
如今沒有外敵,京城裡這些人日子過得太好了,有的腦子都被酒肉堵了,平時不顯,一遇著事兒就鬨笑話,皇帝看著都心煩,偏偏那些人要麼是跟皇家沾親帶故,要麼是祖上有功的,動不得。
可皇帝心裡也明白,千裡之堤潰於蟻穴,若是再這麼放任下去,等到民間怨聲載道,這江山照樣是要風雨飄搖。
所以好容易遇上沈傳這麼個乾活利索,還誰的麵子都不給的,皇帝當真是想好好提拔他。
可沈傳孤身一人在京城,沒有牽絆,自然沒有弱點,皇帝一邊想用他,一邊又忌憚他,怕他得勢以後不受控製,便一直把他壓在五品的位置上。
如今,沈傳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弱點,皇帝自然求之不得。
“宣內閣擬旨。”皇帝側頭看向德善。
“是。”德善連忙弓著身子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