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這裡, 從黑夜到白天, 看著太陽升起, 陽光越來越燦爛,他看著那條明暗的交界線,陽光卻始終照不到這裡,他也沒有辦法跨出那一步。
【他】發現他很適應安靜, 就好像他曾經就像是這樣,坐在哪裡看著窗外。他想,他好像是喜歡什麼空曠的地方,那裡應該有點高, 能夠看得到很遠。風吹在身上的時候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陽光照射到身上的時候會讓人感覺有些昏昏欲睡。
明明這樣的感覺似乎還殘留在身上,即使【他】沒有記憶, 這種感覺卻還是那麼清晰,他怎麼可能是度過了那麼漫長的時光的鬼呢?又怎麼會是以鬼的身份蘇醒過來的人格呢?
當然,【他】所說的安靜還是稍微有些不一樣的。
‘怎麼了嗎?現在的你看起來像是受了什麼很大的打擊, 沒關係的,有什麼煩惱,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你都可以和我說的,我都會聽的。’
腦海裡傳來的聲音沉穩又柔和, 幾乎不會讓人聯想到這是一個度過了漫長的歲月不知道吃過了多少人的惡鬼。
‘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我很擅長傾聽的。’
……
【他】的腦海裡童磨一直在說話。童磨對他可以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毫不避諱, 似乎相當快地已經完全接受了他是另一個童磨的想法。隻是,當他陷入自己的思緒的時候,童磨的聲音也漸漸得遠去,逐漸聽不太清晰,直至完全地消失。
直到門外有人說有信徒拜訪的時候才將【他】從這堆思緒當中拉出來,他稍微收拾了一下,來到了他昨日待過的房間。
童磨的聲音重新清晰地回響在腦海中,‘嗯?你要過去嗎?我還以為你不會去了呢!不想去的話也沒關係的哦,雖然讓信徒白白等了不太好啦,但是我們是教主嘛,他們會理解的哦。’
童磨沒有得到回答,不過他也沒有怎麼在乎。
他跟著“自己”的視角看著下方正在哭訴的教徒,‘好可憐啊,好不容易戀情得到了家人的認可,以為往後就是幸福的生活,可是丈夫卻罹患了重病,遍尋名醫也無濟於事,每日精心的照顧也不見起色,隻能看著丈夫日漸消瘦,不久於人世了,整個家庭也都要被高昂的醫療費拖垮了,父母不僅沒有安慰,反而冷眼旁觀抱怨和指責,我都忍不住要為這個可憐的孩子流淚了。’
【他】端坐於上方傾聽著教徒的話語的時候,在他身體裡的童磨也會隨著教徒的講述作出他的回應,有的時候是對著教徒說話,有的時候是對著他說話,隻是他並沒有理會。
痛哭了一場的教徒收拾了一下開始往外走,很快房間內又隻剩下他和童磨。
【他】聽到童磨說著他忍不住想要為這個可憐的孩子流淚,他想,如果現在是童磨的話,大概是真的會流下眼淚吧。
那麼,這種感覺又是怎麼回事?
因為【他】失去了記憶,想要知道自己在哪裡,想要知道自己是誰,緊接著突然又以並不科學的方式出現在並不科學的地方,又一下子知道了他或許會是鬼的混亂思緒和複雜心情,讓他暫時壓製住了那種感覺,但,就在此時此刻,這種感覺又再一次地出現。
在【他】回到了萬世極樂教,在他的心緒也已經逐漸平複了下來的現在,很奇怪……要如何形容?童磨給他的感覺……這感覺……到底是什麼?
在回去的路上童磨也一直沒有停下說話。
【他】並沒有理會,隻是埋頭走在路上,童磨開口的時候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猛地一把拉開了門。
‘嗯?這裡是……’童磨的話還沒有說完,眼前的門就已經被打開,他跟著“自己”環視了這裡一圈。
‘這裡的所有人,都被我拯救了哦。’
這一個個的頭顱都是童磨砍下來放上去的,對他來說自然算不上什麼,但是,對另一個他好像造成了不小的衝擊呢。
如果童磨不是沒有辦法控製他的身體,恐怕他現在就要捂著自己的胸口了,因為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自己心臟猛烈的跳動,這是什麼?
‘拯救?’
‘沒錯哦。拯救這些可憐的人,讓他們得到幸福,這就是我們的使命。’
【他】維持著拉開門的動作沒有變化,既沒有進去,也沒有關上門,隻是看著這房間內的一切,‘你都在說些什麼?’
‘被我們吞食的這些孩子,已經再也不會痛苦,再也不會難過,再也不會害怕了,她們會永遠活在我們的體內,和我們一起度過永恒的時間,化為我們身體的一部分很幸福哦。’
‘你到底都在說些什麼?你的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你瘋了嗎?’
拯救?幸福?我……們?胸腔裡湧動著什麼,令人作嘔的感覺再一次湧了上來。
那是一排排的骷髏,那是一條條的人命,眼前的現實就好像是在告訴【他】,童磨……吃了多少人,是一個怎樣的……惡鬼。
‘誒?即使是另一個我,說這樣的話也很傷人啊,我是真的會生氣的哦。’
童磨頓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麼。
‘呐,我不是說過我在想要在壺上放點什麼嗎?我想到了哦,我們把小薰的頭放上去吧!’
‘小薰?’
‘對哦,難道你這麼快就忘記了嗎?你的記性不太好哦。’
‘我當然記得!’薰就是剛剛才見過的信徒的名字,他怎麼可能會忘記?‘你想殺了她?’
‘殺?並不是啊,我都說了,是救贖哦。’
【他】將門拉上,抵著門邊低下頭,感覺自己有些微微地喘不過氣,在這裡的人命……又怎麼會是全部?這是……救贖?這怎麼會是救贖?
嗯?怎麼回事?童磨發現“自己”正在慢慢地靠近陽光。
‘你想做什麼?陽光很可怕啊,我們會死的!’
童磨說著可怕,實際上心裡沒有一點恐懼,倒不如說,他倒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麼。
‘咦?你是想看看我們會不會消失嗎?我是不會騙你的哦,陽光真的很可怕。’啊,結果自己隻是伸出了指尖嗎?剛剛那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真的就會這樣死了呢!
童磨沒有得到回答,不如說,從這之後他就沒有得到過回答,就這樣回到了房間,再一次坐在了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