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東明笑了笑，持壺將武玄風麵前的茶盞添滿，茶水氳氤，似煙如霧。將他輪廓分明的五官柔化了不少。這一笑，便透著難得一見的溫柔。
“我以前一直以為凡是送到宮裡的東西，肯定都是最好的。是後來，我才知道，那些送進宮的不過爾爾，真正好的東西是入不了宮的。”
“為什麼？”武玄風問道。
“因為好東西並不是時時有，底下的人怕上麵的人償到甜頭，不分時節的要，拿不出便要被問罪。乾脆，便將好的留給自己享用，稍稍好一點又時時有的才會送進宮。”穆東明說道。
武玄風默然不語。
穆東明便也沒有再開口說話，專心的煮起茶來。
兩人這一坐，便從日出坐到了日落，中間司牧雲和武賁悄悄來看過一眼，見兩人並沒有大打出手，便也放心了下來。
“京中現在是個什麼情形？”司牧雲問武賁。
武賁沉沉歎了口氣，說了個四個字，“暗潮洶湧。”頓了頓，又說道：“公子的日子不好過。”
司牧雲聽了嗤笑一聲，沒好氣的說道：“活該！”
武賁頓時怒目相向。
司牧雲瞪了牛眼毫不相讓，“怎麼？還想打一場？來，誰不打誰是孫子！”
武賁啐了一聲，憤憤說道：“表公子那樣一個人物怎麼會有你這麼不成器的侍衛？”
“我不成器？”司牧雲呸了一聲，說道：“我可比你成器多了！最其碼我分得清黑白，辯得了是非對錯，你呢？你會什麼？”
武賁一張老臉頓時漲得通紅如血。
他和司牧雲原本都是穆帝跟前的侍衛，隻是後來，他被賜給了武玄風，司牧雲則跟了穆東明。按說，武家奪了穆氏的江山，他應該站隊穆氏，可是……武賁撇過臉，久久說不出一句替自己辯白的話。
氣氛一瞬間沉寂了下來。
落日的餘輝染透了整片森林，世界如同披上了一層輕薄的紅金色的紗，倦鳥歸林，嘰嘰喳喳的鳥鳴聲，讓原本美麗優雅到宛若仙境的世界回歸到了平凡。
武賁沉沉的歎了口氣，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口。
屋子裡。
在沉寂了半個下午後，武玄風終於開口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行千山，涉萬水，從此五湖四海，我自逍遙。”
武玄風聞言，眼底綻起抹幾不可見的笑，輕聲說道：“這一直都是你的夢想，隻是，從前的你想著的是仗劍江湖，快義恩仇。”
穆東明淡漠如冰的眸子裡也有了一閃而逝的笑意，隻是快得叫人抓不住，幾疑是錯覺。
“你也說了，那是從前。”話落，他抬眸看向武玄風，“世界在變，人也會變。”
武玄風下意識的便要開口，卻在下一刻，微微一頓，頜首說道：“你說得沒錯，世事滄桑，人總是也會變的。”
兩人間再次陷入了沉寂。
良久。
武玄風拿起桌上的茶盞，“此一彆，不知何日再見，我以茶代酒，願表哥從此萬事勝意。”
穆東明默了一默，端起桌上的茶盞，輕輕一舉，然後一口飲儘。
又過了片刻，武玄風起身轉身向外走去。
穆東明坐於原處，目光落在窗外枝杆虯結的老桃樹上，似有意，似無意的說了一句，“臨安王攻入古蜀時，蜀帝曾送予一女。”
武玄風步子一頓，但穆東明說完這句話後，卻再沒有多說一字。
太陽已經完全的落山，世界變成了一種黑白交替的青灰色。
見到武玄風，武賁當即起身迎了上前，“公子！”
武玄風微微頜首，說道：“我們走吧。”
卻在這時，身後穆東明的聲音又起。
“如果可以……”
武玄風回頭看向穆東明，一室幽暗中，穆東明整個人如同一抹虛影，對上武玄風看來的目光，他卻突然自失的一笑，默默撇轉了臉，終究沒有將心底的那句“如果可以，請多看顧她一點”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