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茵掀了馬車簾子的一角,目光透過人群,朝被圍在中間正跳手跳腳滿嘴臟話的男子看去。這沈俊才看起來十七八歲,穿一身象牙白工筆山水樓台圓領袍?,四方臉,眉目清秀但卻因為一身的痞氣,整個人給人一種猥瑣的感覺。
“下去吧。”顧文茵放下手裡的簾子,對燕歌說道:“不要露出破綻。”
燕歌點頭,掀了簾子,拔腳走了下去。
顧文茵則重新掀了簾子,目光跟隨著燕歌移動。
雖然沈俊才叫得歡快,可鋪子裡卻沒有一個人出來,而每當沈俊才試圖衝進鋪子撒潑時,便有夥計拿起掃把撲頭蓋臉的把他打出來。
蘇本東沉著臉站在那,眉眼如刀的斜睨著沈俊才。
燕歌撥過人群,提了裙擺走到人前時,蘇本東一瞬變了臉,急急朝她走了過來,“你怎麼來了?不是讓陶氏告訴……姑娘……”
短短幾句意義不明的話,落在階簷之下的沈俊才耳朵裡,他當即朝燕歌看了過去。眉於間綻起抹猶疑之色。
燕歌不動聲色的看在眼裡,眸底壓下抹冷笑,肅沉了臉對蘇本東說道:“蘇管事,我看你也是經過事的人,這種潑皮無賴就該拿棍子打了出去。他在這又喊又叫的,我們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蘇本東一瞬怔了怔,才要解釋。不想,沈俊才卻突然竄了上前,一把攥住燕歌的手,大聲喊道:“文茵,文茵你這到底是怎麼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會為了你重新做人的,我會努力讀書,考取功名,替你掙副鳳冠霞帔的……為什麼,為什麼你就變心了呢?”
燕歌看著被沈俊才握住的那隻手,強忍了心頭的惡心,怒聲吼道:“你這人好不要臉,我認都不認識你,你在這胡說什麼瘋話?你再這樣,我就報官了!”
話落,拚命的甩著沈俊才的手。
沈俊才卻是將一身的力氣都用在了那隻手上,不知道是太過入戲還是已經走火入魔,他突然就“撲通”一聲跪在了燕歌的腳下,“文茵,你不要這樣,我有什麼不好,你說,我全都改了不行嗎?”
“真的嗎?”燕歌彎腰看向跪在腳下的沈俊才,“隻要我說,你就改嗎?”
沈俊才重重點頭,眼角甚至蓄起了淚花。
燕歌於是便說道:“我不喜歡你喜歡我,你改吧。”
沈俊才瞪大了眼看著燕歌,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人群裡聽明白了的人,卻是突然發暴發出一陣哄笑。
沈俊才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頓時一改之前的委屈可憐,猛的站了起來,從懷裡掏出件青碧色的抹胸扔到燕歌身上,怒聲道:“顧文茵,你彆給臉不要臉,你都已經是我的人了,你得意個什麼?你隻要當著這許多人的麵,說一聲,這不是你的小衣,你從來沒和我耳鬢廝磨山盟海誓過,我就……”
“這當然不是我的小衣。”燕歌打斷沈俊才的話,“當然,我也從來沒和你耳鬢廝磨山盟海誓過,我說了我甚至連你是誰都不知道,這話還要我說幾遍?”
沈俊才哼哼冷笑,突然轉身,對著人群一拱手,大聲道:“大家都看到了吧?這羅扇的東家就是個水性揚花朝三暮四的淫*娃蕩*婦。指不定這肚子裡都有我的種了,穿起衣裳就不認人了!這種賤人,賣什麼扇子啊?就該去長樂坊,賣肉才是!”
沈俊才正說得唾沫橫飛好不得意,身後卻突然響起道冷冷的聲間,“你有種,就把這話再說一遍。”
沈俊才聽那聲音清冷寒峻,忍不住的心頭一震,回過頭來。卻見一名穿素衣的小姑娘自人群裡走了出來,一身的冷凜猶如披霜掛雪,眸中的寒意更是沁人心魄。
比起“顧文茵”,這小姑娘不論是容色還是身段,都是極好的。
沈俊才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目露邪光的問道:“你是誰?”
顧文茵勾了抹冷笑,走到離沈俊才一臂的距離,站定,漆黑幽深的眸子咄咄逼人的盯著沈俊才,“你說我是誰呢?”
沈俊才擰了眉頭,稍傾,卻是邪笑一聲,說道:“我怎麼知道你是誰呢?不過,姑娘,看你這模樣,你莫不是看上了小爺我?”
顧文茵聞言,嬌麗似花樹堆雪明珠生暈的臉上突然綻起抹輕淺的笑。
沈俊才霎間便有種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感覺,沒等他從那樣的震憾中回過神,眼前卻突然劃過一道白光,下一刻“啪”一聲響。
因為用儘了所有的力氣,一巴掌扇下去後,顧文茵身子一歪差點便摔倒,還是燕歌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了她,“姑娘小心。”
沈俊才被顧文茵那一巴掌扇得半邊臉都麻了,腦子也是轟隆隆的直想,但就是這樣,他也沒錯過燕歌的那聲“姑娘小心”。
姑娘?
她是姑娘,那……
沈俊才傻傻的看向燕歌。
燕歌抓著顧文茵的手,一邊小意的揉著,一邊說道:“姑娘也是的,這種人何至於你親自動手!也不怕臟了自己的手!”
顧文茵?!
她真的是顧文茵?
似乎是嫌打臉還不夠,人群裡一道大笑之聲響過後,一道氣宇軒昂的身影走了出來,“顧姑娘,你這婢女的話說得對,這樣的癟三,何勞你親自動手。你說一聲,爺我分分鐘鐘打得他滿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