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看在眼裡，免不得的便紅了眼眶，想著，不是她變了，而是不知不覺間，她的生活已經和這裡的一磚一襪一草一木交融，再也離不開了。
便在這時，一隻手伸了過來，輕輕的握住了她輕輕顫抖的手，耳邊響起顧文茵的聲音，“娘，莽爺爺和塗奶奶他們來了。”
蒼涼的夜色下，花白著頭發的羅莽一手拿著豆油小燈，一手牽著身形嬌小的老塗氏，嘴裡一邊叮囑著，一邊朝這邊走來。
母女倆站在那，看著夜色下相攜走過大半輩子的兩人，心頭各生感概。
“娘，放下吧。”顧文茵抬目看了元氏，“爹再好，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接下來的路，就讓羅叔陪著你走往前走吧。”
元氏一瞬淚目，她抬頭，看向青黛色的天邊，直至眼前模糊的視線再次變得清晰，她才收了目光，下意識的回頭看去，不想，一回頭卻對上站在廊簷下，目光期艾朝她看來的羅烈。
四目相撞，羅烈臉上綻起抹小心翼翼的帶著期待的笑。
元氏臉上的神色先是一僵，稍傾，卻是微微翹了唇角，回以一個淺淺淡淡的笑。末了，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已經走到小院的羅莽夫妻倆，輕聲對顧文茵說道：“我，可能早已經忘記你爹了，如果沒有，以後，我也會努力的。”
元氏笑了笑。
她自覺已經很收斂，可卻不知道，還是被顧文茵看出來。
不錯，劉氏出現的那一刻，除了羞怒以外，更多的卻是釋然，她終於可以離開了。
她知道這樣對羅烈很不公平，但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及至真的到了縣城，一個人帶著羅遠辰住在客棧裡，腦海裡卻又會不自覺的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想起她剛嫁進來時，那從沒斷過的蛋花湯，想起她生產時，羅烈哀求老塗氏的那句“隻要大人平安就好”，想起……突然就惶恐的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已經忘了顧曄霖的模樣！
也許，她並不似自己認為的那樣，愛顧曄霖吧？
也許，在她決意再嫁的那一刻，死去的顧曄霖便已經放棄了她吧？
也許……
“文茵娘，回來了啊。”
耳邊響起老塗氏的聲音。
元氏一瞬將那些複雜的思緒壓了下來，上前扶起老塗氏的胳膊，“是啊，嬸子，回來了。”
老塗氏拍了元氏的手，“好，好，好。回來了，就好！”
石梅花夫妻倆這個時候也已經走了進來，不多時大家進了大廳。
李木荷也穿戴整齊的走了出來，“娘，累了吧？快坐下，我給你倒杯水。”
說著話，便要去沏茶。
元氏搶前一步，攔住了李木荷，“你個渾丫頭，這還在月子裡呢，誰讓你出來的，快回屋躺著。”
李木荷卻是握著元氏的手一緊，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
天曉得她有多怕，她真的好怕元氏不肯回來，以後這個家就不再是一個完整的家了。
淚水落在元氏的手上，元氏歎了口氣的同時，心頭微微一酸，抱了李木荷，拍了拍她的肩，柔聲說道：“不能哭，月子裡哭，會落下月子病的。聽娘的話，快回屋躺著去。”
李木荷點頭，“我聽娘的話，娘，我聽你的話。”
眾人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少不得一陣唏噓。
羅烈撇過臉，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招呼著大家坐下喝茶。
恰在這時，外麵響起一聲嘹亮的公雞打鳴聲，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