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鄒魚走遠,侍女隨意抓了件衣裳套在身上,披散了頭發便急急往外走。
很快,消息便送到了在另一處園子裡歇息的潘延生處。
潘延生擺了擺手,屏息凝神噤苦寒蟬的侍女頓時如蒙大赦,連忙退了下去。
潘延生默了默,對一側候立的魯能說道:“收拾一下,我們也立刻前去轉運司衙門。”
轉運司衙門設在陽州西城六榕寺附近。
烈日當空,往常空可羅雀的轉運司衙門外的廣場上,這會子卻是裡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
鄒魚的轎子才走到六榕寺,便走不動了。
曲飛舟帶著幾個隨從滿頭大汗的走了回來,“大人,前麵全都圍滿了人,轎子過不去。”
鄒魚“嗯”了一聲,僚起簾子往看,就聽見四周人群嗡嗡的議論聲。
“真的是尚方寶劍!伍家的人,這下子不認栽也不行了!彆說他隻是一介商戶,就是知府大人在這,也翻不出個浪來!”
鄒魚聽得差點跳起來。
尚方寶劍?
他在太常寺當差,雖是清水衙門,可卻掌宗廟禮儀,天子賜尚方寶劍這樣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可眼下,他確實不知道。
他忙喊了曲飛舟上前,“快去打聽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曲飛舟應聲朝人群裡擠去,周遭的議論聲還在繼續響起。
“從前隻聽戲文裡演這尚方寶劍,沒想到,還真能親眼看一回!得這輩子沒白活……話說也怪不得那小婦人生氣,這伍家也忒不是人了!若是往前也就算了,眼下這種時刻,還光打著自家的算盤,不顧天下人的死活。照我說,就該一劍斬了!”
“……”
鄒魚滿臉黑線。
好在沒過多久,曲飛舟滿臉汗的擠了回來,把事情的經過簡單的和鄒魚說了一遍。
“顧氏亮出了尚方寶劍,強令轉運使寧大人以官方價收購這兩船香料,伍家不同意。顧氏便說,今天她要是拿不到這兩船香料,伍家的人也好,寧大人也好,誰都彆想活著走出轉運司的大門!現在兩方正僵持著呢。”
鄒魚忍不住當場便發作起來,“顧氏這是想乾什麼?她當尚方寶劍是什麼?她是以為朝庭大臣真就是她說殺就能殺的,還是人命在她眼裡便是草芥?她就不怕激起民憤,讓陽州步了兗州後程?”越說越氣,連聲催促隨從抬了轎子往裡走。
隻是看熱鬨的人實在是太多,彆說是轎子,就是人想往裡擠都有點難。鄒魚無奈,隻得棄了轎子,由隨從幫著開路往裡擠。
人群中的鄒魚心情很複雜。
他是到了陽州後,才知道從前的太醫正李梓扮了隨從一路跟隨他來了陽州,李梓是什麼人,他自然知道。因為知道,便越發不解李梓不去兗州而來陽州,直至後來街頭巷尾突然興起一股沉香阿魏丸可解疾疫的傳方,他才恍然明白過來。
他雖然貪財,但卻很清楚,有些錢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伸手的。是故,當以潘延生為代表的商人找上他,希望他能出麵默許他們屯香炒價時,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可就算是這樣,仍舊擋不住這兩味香一天一個價,仍舊不能遏製伍家想要屯香待價而沽的行為。
可,倘若今天真任由顧氏強行自伍家奪了這兩船香,伍家會怎樣?要知道,古往今來,斷人財路猶同殺人父母啊!更彆說想要屯香沽價的可不止伍家一家,萬一他們這些人聯手……鄒魚不由得捂了額頭,他就不該來陽州啊!
“我今天把話撂在這裡,我男人他在兗州出生入死,隻為掙一個天下太平,你們這些人不感恩,我不怪,可要是想拖後腿……想讓我做寡婦,我先讓你們做絕戶!”
清脆的女聲不疾不徐,卻說是將鏘鏘有力!
一片靜寂中,“嗆啷”一聲劍出鞘的聲音,鄒魚隻覺得眼前劃過如水的寒涼,再睜眼時,便看到一虯須大汗手持寶劍,直指廊簷下麵如白紙的一五旬老人。甕聲甕氣的說道:“彆敬酒不吃罰酒,想發財,也得看看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