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妃是個身份並不高的美人,仗著生育了皇子與公主這才在宮中勉強立足;本以為靠著這兩個皇嗣母妃的生活會好過一些,可事實卻是事與願違。
一個沒有身份背景,沒有家族依靠的美人,在宮裡就算是生育了龍嗣也會走的格外艱難,所以沒過多久,母妃就去世了;在他僅存的年幼的印象裡,母妃經常一個人獨坐在攬芳宮的院子裡發呆,她的眼神裡沒有希望,也沒有光澤,就像是一潭已經死了的湖水,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對她造成影響。
跟著這樣一位母親,可想年幼時的他和皇姐在宮中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所以,就算是他在後來出人頭地,甚至成為這大梁的一國之君,他也不讓自己再涉足這裡,甚至還下令封了這座宮殿;好像隻要這樣做了,他就能忘掉當年發生的那些事,也能忘記那個隻是生育了他,卻從來都沒有真正養育過他的親生母親。
多年過後,他也不知道為何會想要再來到這裡看一看,看著這滿牆的斑駁,看著那已經落下了無數塵埃的桌椅,雖然時過境遷,很多東西都已經發生了改變,可是他發現,當他看到這些熟悉的東西時,一些記憶還是會不受控製的往外跑,讓他回憶起當年,回憶起那個對他來說算不上多親的親人。
梁溫憲出現在這裡的時候,正好看見梁武帝怔怔出神的樣子,雖說眼前人對她來講已經是一朝之主,可是對於他的了解,她還是很透徹的。
一看見他這個眼神,她就能猜出他此刻心裡在想些什麼。
說來還真是諷刺,當年下令封鎖這裡的人,今天卻又將她這個親姐姐叫來到此處,也不知到底再打什麼主意。
聽到身後傳來徐徐的腳步聲,梁武帝這才從深陷的回憶中回過神,扭頭看向站在台階下一身公主華服的親姐姐。
時光真的是過去了多年,不僅是在他的身上刻下了印記,連帶著他的皇姐也已經露出了老態。
想到這兩天發生在長公主府的事,梁武帝深吸了一口氣,緩聲慢道:“怡兒的身後事,皇姐辦的如何了?”
聽到梁武帝提起自己慘死的獨子,梁溫憲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痛苦之色,“我的怡兒是被人害死的,那些害死我怡兒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皇上,你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在這個世上我們是最親近的人,你會幫我的,是不是?”
梁武帝像是早就料到溫憲長公主會說出這樣的話,隻見他從容的將雙手背在身後,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為了愛子什麼樣瘋狂的舉動都能做出來的女人。
“皇姐想要朕如何幫你?”
梁溫憲連猶豫都不曾,道:“京兆尹捉拿凶手不利,該死!禦醫無法挽救我兒性命,該死!那個傷害我兒,害的我兒飽受痛苦折磨的真凶,更該千刀萬剮!”
梁武帝平靜的聽著溫憲長公主對他臣子的製裁,看著她猙獰的臉上露出倨傲的神情,那種神色隱約間竟和他有幾分相似,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裡原本就存在的疙瘩更擰緊了幾分,那種不悅感再次籠罩在他的心頭;恍惚中,瞅著自己最熟悉的親人,他竟覺得不認識一般。
在他的印象裡,他的皇姐雖說生的柔弱但卻是個很有野心的女人,不然也不會在當年助他打開城門,幫他一舉拿下京城;可以說在他篡位的過程中,溫憲長公主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所以,他才會在得到天下後,對她頗為禮遇,幾乎是隻要她開口所求,他必然會點頭答應。
但,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女人能自大到連他的皇後都敢出言侮辱,連他的臣子都敢隨意被她決斷生死。
在她的意識裡,到底還有沒有他這個天子,在她的想法中,到底還有沒有對巍巍皇權的敬畏?!
想到這些,梁武帝看向梁溫憲的眼神就愈加的冰冷,尤其是在看著她倨傲的神態時,更覺得可笑至極。
這個女人明明是靠著他給予的恩寵才走到今天的位置,沒想到,一個用來打賞的對象已經越來越不知規矩與分寸,居然連他的朝政都敢插手,是不是以後,她連他的天下都敢指手畫腳了?
看來,他過去對她的恩賜不僅讓她越來越膨脹起來,甚至還讓她越來越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是時候該告訴她,這座京城到底是誰做主,在這大梁的天下她到底該臣服與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