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封亦辰就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仰起頭繼續看著窗外的月亮,聲音又輕又緩道:“我的父王也很喜歡賞月,每年到了中秋之夜,他會帶著母妃悄悄地從東宮的側門溜出去,然後再乘上一早就備好的馬車,帶著母妃來到朱雀長街上,同母妃一起欣賞長街上掛滿的花燈,一起在人流中享受著這盛世太平天下普通百姓的簡單快活的生活。等他們走累了,走乏了,父王就會帶著母妃來到京城最大的酒樓,一邊吃著香醇的美酒,一邊抬起頭看著頭頂又圓又大的月亮;而往往在這個時候,母妃都會給父王哼唱著甜美的小曲兒,看著他們兩個彼此依靠的背影,真覺得就連時間和歲月都安靜美好了。那時,我還以為自己能夠永遠都看到這一幕,看到他們都老了,牙齒都掉了,可還是恩愛如初、彼此扶持。”
“可是,在後來的某一天,當叛軍入城,血洗京城,屠儘東宮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我的願望竟然是那麼的奢侈。我的親人,我最愛的人都在那一道道殘忍的血影中驟然殞命,我連呼救都來不及,就看見他們被閃爍著寒光的刀劍刺殺;曾經高大巍峨的宮殿變成了一片火海,我最熟悉的人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被堆的像小山一樣高;至於我,那時候還隻是個孩童而已,但卻身中劇毒,被丟到屍堆上準備著火焚。”
說到這裡,封亦辰就朝著一臉震驚的顧言朝看過去,突然輕聲一笑,問:“二公子是習武之人,想必也是殺過人的,可是,你殺過像山一樣多的人嗎?你待過四周都是屍體,你滿身滿臉都是鮮血的地方嗎?”
封亦辰嗬嗬笑了兩聲,繼續說:“我待過!其實,那不是一個好地方,鮮血的味道又腥又醜,每個人的死的樣子都很難看,眼睛大睜著,表情扭曲著,更有甚者,頭和身子都是分開的。如果不是命大,如果不是恩師冒死來救我,我恐怕早就跟著那一堆屍山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這個世上了。隻是,我雖然命大活了下來,可因為身中劇毒,日夜承受煎熬,恩師雖然有妙手回春之術,可是在麵對如此霸道的毒藥時還是束手無策;最後,隻能選擇犧牲我的雙腿來保全我的性命。以前我之所以站不起來,那是因為恩師將我身體裡的所有餘毒都逼到了我的雙腿上,這才造成我隻能日日靠輪椅代步,活的像個無能的廢人。”
說完,封亦辰就又給自己斟滿了一杯茶水,隻是這次他沒有仰起頭一飲而儘,而是細細滿滿的抿了一口之後,這才放下手中的杯盞,朝著至今都處於呆滯狀態的顧言朝看過去,道:“這就是二公子想要知道的所有秘密,眼下二公子知道了,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那就是還請二公子能夠替我保密,千萬不能告訴彆人,我就是當年那個從東宮活下來的餘孽。”
顧言朝怔怔的看著眼前依然笑眯眯的封亦辰,他不明白在說出如此震驚人心的真相之後,他為什麼還能笑的出來,難道他不知道,如果他說的這些當真是真的,他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嗎?
“你、你真的是……真的是……”顧言朝捏緊了自己的衣擺,就像是給自己鼓足了勇氣一樣,才說出接下來的幾個字:“真的是昭文太子的獨子?梁思?”
這個被塵封了多年的名字突然被人叫起來,封亦辰還真有些適應不來,但好在他向來思維敏銳,隻是在短暫的愣神之後,很快就反應過來,衝著顧言朝笑道:“你這樣突然喊我的真名,我還真有點不太適應,這樣,如果可以,你還是叫我封亦辰吧,這樣你我二人都能自在一些。”
“誰要跟你自在?!”
顧言朝終於繃不住了,立刻就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跟著,就像是一枚被抽打的陀螺,不停地在房中來回的踱步,而且越走越快,“你、你居然會是梁思?會是昭文太子的兒子?天哪!我祖父竟然將昭文太子的兒子藏在自己的府中?他這是瘋了嗎?怎麼辦?這可該怎麼辦?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顧府不就要迎來滅頂之災了嗎?”
聽著不斷從顧言朝口中蹦出來的字,封亦辰揉了揉被他轉的快要發暈的眼睛,頗顯無奈道:“二公子,咱們有話好好說,你能不能不要再打轉了,我真的快要被你轉暈了。”
聽見封亦辰的話,顧言朝立刻刹住腳步,跟著又衝到了他麵前,伸出食指指著他的鼻子,道:“你現在這個時候還敢跟我提你要暈了?嗬嗬?嗬嗬嗬!我才要暈了呢,是被你給嚇暈的。”
顧言朝大喘著氣,朝著封亦辰就大發雷霆:“你明明知道自己是個這樣的身份,可還是偏偏出現在了京城,出現在了顧府,難道你就這麼想要找死,想要等著被皇上殺嗎?對了,你若是想要死,你自己去死就好了,為什麼還要拖上我們整個顧府?難道你真的想要看見顧府上下受你的牽累被抄家滅族嗎?”
封亦辰用力的朝著身後咧著身子,看著幾乎快要將吐沫星子噴到自己臉上的顧言朝,為自己辯解道:“實不相瞞,當初在我初次回到京城的時候,我沒想過要來打擾你們顧府的。是你祖父認出了我,這才將我帶進了你顧府的家門。換句話來說就是,假若將來顧府真的可能要遭難,那也是你祖父當初的決定壞的事,可不能將所有的賬都賴在我一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