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皎吃了飯和藥,立刻感覺好多了。不再冒虛汗,燥熱降下去,喉嚨的僵直也慢慢解了。她試了試,再過不到一天應該能正常說話。
可見,顧青山鐵了心要代嫁,暫時不取她這條命。
她略有些放心,有功夫翻撿屋子了。
顧家對女兒相當看重,不僅單分了個大院子,各種家具陳設也十分精致。臥房裡床、塌、櫃和箱子間一應俱全;妝台上的百寶箱裝滿了金銀釵環和珍珠,甚至還有幾顆糖塊兒樣的紅藍寶石;牆上掛的是墨蘭,看樣子仿佛名家;香爐裡熏的也是清雅好香,一點煙火氣也沒有;箱籠櫃滿滿當當的四季衣裳,不乏綢緞皮毛,甚至還有一領純白色的狐裘。
隻可惜找來找去沒見書房,也沒書桌,連本消遣的書也沒有,更不用說能直觀表達的地圖。
說不通啊。
顧家這麼重視女兒,吃用全最好的,不可能不讓她讀書。且由物及人,顧小姐頗清雅;不僅清雅,還有膽識反抗父親和豪強的強迫婚姻。這樣的顧小姐,不該連一本書也沒有。
顧皎喪氣地丟開白狐裘,必定是顧青山讓收起來了。
午間,海婆親自來送飯,丫頭們遠遠地觀望。
這次是一小碗白米飯,一碗肉湯,一碟不知什麼名字的水煮菜。
慶幸,這會兒居然能吃上米飯和肉。
海婆不必顧皎交待,主動取了一個小碗分米飯和湯菜,站在窗外安靜地吃給她瞧。她果然應該是有點地位的娘子,吃相頗文雅。
顧皎用力吐出幾個字,“你家老爺呢?”
海婆垂目,“老爺這幾日須招待李將軍,又要準備婚禮,實在抽不開身。”
“夫人呢?”爹忙,那內宅該有女主人主事。
“夫人悲痛太過,已經病倒了。”
顧皎皺眉,找了個和女兒一模一樣的替身,悲痛什麼?還待要問,海婆卻收了自己的碗筷,恭恭敬敬離開了。
她默默拿起筷子,慢悠悠開吃。飯菜果然寡淡到極點,雖然有些許香料調味,但鹽是極少的。顧青山心眼最多,恐怕是他的鬼主意。不給吃鹽,令她沒力氣,以消磨鬥誌,不再和他對著乾。
果然,晚間又是同樣的米飯和肉湯,味道更淡,幾乎無法下咽了。
顧皎看一眼站旁邊的海婆,開口道,“此地缺鹽?”
這回已經能清晰說出話來,聲音也能聽出少女的清脆。
海婆笑了一下,“小姐,你口淡。”
顧皎不和她爭辯,又道,“缺鹽就算了,總不至於缺水吧?小姐被你們帶著風雪裡奔走了一天,又累又傷,到現在還沒洗上熱水澡呢。顧老爺可是放了話,說當她的女兒絕對不虧。海婆,你以為呢?”
海婆這回沒廢話,立刻命人去準備熱水。
顧皎點點頭,這才像話嘛。既然奪了她的自由,要當什麼顧家大小姐,架子自然是要端起來的。
冬日洗澡不是簡單的事情,即便顧家這樣的也沒單獨的浴室。
因此,海婆指揮兩個仆婦抬澡盆進屋的時候,顧皎覺得自己找著以後生活的重心了。她既沒武力爭霸天下,又搞不來賢內助或者魅惑男人那一套,還不如好好利用腦子裡的知識和顧青山給出來的資源,改善改善生活。
吃,人生幾大欲裡排在首位,便從這個開始好了。
顧皎定下了目標,心安了一半。
心安後,便覺出日子的舒服來。畢竟這邊既沒有要她命的論文,還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海婆,我整日除了吃便是睡,活得跟豬一般。”她道,“有沒有什麼誌怪雜談的書,弄過來瞧瞧,也好打發時間。”
海婆道,“小姐不看閒書。”
“不閒的書都十分無趣,沒什麼好看的。這幾日,在吃上總有些不如意。若是有那般專講吃食的,可弄過來瞧瞧。我也學得說一口好菜,饞的時候便同你講講解饞,你以為如何?”
海婆並不和她閒話,收拾東西便要走。
顧皎繼續道,“再不然不閒的書也弄來看看吧。你教我學幾個字,免得開口文盲,丟了顧家的臉。”
海婆油鹽不進,不搭話,出門後順手將正房下鎖。
顧皎歎氣,她這豬已經養肥了,顧青山什麼時候來殺?
顧青山沒讓她等得太久,第五日傍晚領著一個美婦人推開了院門。
當時,顧皎正百無聊奈地看小丫頭在廊下上燈,燈紙上貼著十分刺眼的大紅喜字。
她已經等得不耐煩,見了人影還有些不敢相信。待到確認是顧青山本人,立刻起身,主動衝他笑了一個。
喲,來殺豬了呀?那嫁妝什麼的,是不是也該好好談談了?
顧青山見她笑,明顯呆了一下。他身後的美婦則怔怔地看她半晌,雙目垂淚。
“老爺和夫人來看小姐,這邊人多氣悶,你們趕緊收拾東西出去。”海婆見狀,立刻招呼小丫頭,“燈啊紙的,都放下。前後門守好了,貓兒狗兒都彆讓進來。這會兒人多,四處雜亂,若是有不認識亂闖的,馬上去找幾個小子來幫忙,彆悶頭不吭聲。曉得不?”
小丫頭們應了一聲,迫不及待地飛跑出去,跟躲災一般。
顧皎小快步出臥室,開正房的門,有些熱情道,“可把你們等來了。”
不說美婦人和海婆不適應她的態度,連顧青山也有點摸不準。
“快進來呀,外麵站著多冷呢。”她隨口道,“海婆,趕緊弄點熱茶水來。”
不知她那句話或那個動作,觸動了婦人的心事,眼淚流得更加凶猛。海婆欲要上前安慰,顧青山卻道,“阿海,先彆管茶水。壽伯捧了幾個箱子在門口候著,你去都搬進來。”
海婆應了一聲,去外麵接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