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空響,馬蹄急促。
龍牙關口空蕩蕩,隻有朗朗回聲。
顧青山縱馬揚鞭,恨不能肋生雙翼。幸好過得關口,已經能見龍口城的影子。
“老爺,先去東市的宅子住一夜,待明日一早入西府見將軍也不遲。”頭發花白的壽伯勸解。
自李恒的婚帖到,顧青山說服溫夫人和女兒同意這門親事,後又奔波著尋找女兒。他好不容易抓著個跟女兒一樣的人代價,準備嫁妝,聯絡外家和鄰居們,忙得一日不曾合眼。人,眼見著瘦得脫形了。風平浪靜地將女兒嫁出去,半道上卻被山匪攻擊。顧瓊派來送信的人也是不穩妥,見顧青山不在,直接將信兒給了溫夫人。溫夫人一見信中所陳述,將軍居然懷疑山匪和顧家勾結,當場嚇得暈了過去。
下人無法,隻得趕緊去溫家將顧青山叫回來。
一來一去耽擱,又是兩天。等到顧青山回家,看到那封信,再看到醉死在轎子裡的兒子和滿身肅殺之氣的周誌堅,幾乎當場嘔血。他立刻命人去打掃役所,安置周誌堅的住處,又和鄉老們交待了土匪的來曆,必要保障他們一個不落地活著後,一刻也不停地進城。
“不能等。”顧青山眯眼,“李恒正在等著看我們的反應。”
“小姐那日處理得很好,不必——”
顧青山擺手,“時機不同,後果不同。我不能拿全家性命去冒險,壽伯,再辛苦辛苦。”
“老爺,我不辛苦。隻你這般熬,怕是熬不了多久。不如,召大少爺回來?”
顧青山沉默了半晌,“我不能耽誤了璋兒的前程。”
馬不入城,往西邊走,去校場大營。
西府守門的是黑甲兵丁,見有馬來便警戒了。
壽伯翻身下馬,先報了來處。黑甲一聽是將軍的新嶽父,對看了一眼。壽伯賠笑,先上酒錢,辛苦兄弟們熬夜保安全了。隻有些和山匪相關的急事,一定要和將軍聊聊,不如通個方便?
顧青山也下馬,作揖。
黑甲讓等著,先進去報告魏先生。沒一刻鐘,魏先生急忙忙地跑出來,將人給引進去了。又說,“已經去請將軍了,馬上就來。”
“謝魏先生。”顧青山很不吝放低身段。
魏先生隻說客氣了,親去泡茶來。顧青山嗅著熟悉的龍茶香氣,便道,“先生,小女被我和內人嬌養慣了,不知是否給你們添了許多麻煩?”
魏先生將茶捧給他,和藹道,“顧兄多慮。夫人雖是女子,但胸有大才。將軍和我,都佩服得很。”
顧皎不知自己胡說八道一通,居然被安上才名。她此刻隻是稍微有點兒遺憾,簡簡單單的示好果然無法輕易籠絡李恒。
皎皎兩個字,李恒沒叫得出口。
不過,她也不氣惱。和一開始的驚恐害怕比起來,也算是頗有成效了。
因李恒在看書,她不打擾。出正房,海婆和丫頭們輕手輕腳地吃飯,收拾廚房,將雜物一一規整到位。為了更清淨一些,她們將顧皎的藥熬好,便挪到廂房去了。
廂房雖也是三間,但每間又分了前後,足夠五個人居住。甚至,她們收拾了一個待客的小廳出來。顧皎窩在火爐邊,慢悠悠地將藥汁吃了,混了會兒,被海婆趕回去。
“雖然將軍喜靜,但你也不能趁機躲懶。”她教導道,“還是要做個樣子,或者端茶倒水,或者幫忙尋些雜物。”
“我現在可是病人。”顧皎道。
海婆嗔怪,壓著嗓子,“不能落人口實。”
顧皎認為她說得對,便攏了皮裘出門。結果剛出廂房,見李恒披著披風往外走。
“將軍。”她好奇道,“要去何處?”
李恒停了一下,道,“去先生那邊,有點小事需處理。”
顧皎笑著點頭,“將軍快去快回,我給你留燈。”
大約是她笑得過於燦爛了些,李恒多看了兩眼才走。
院門口,早等著兩個黑甲。
顧皎巴不得一個人逍遙,她讓柳丫兒來幫忙給房間換了火爐,起熱水,烘被子。自己點了燈起來,將沒看完的書繼續看。
柳丫兒小小身子,乾得滿頭大汗。顧皎見她可愛,翻出糖罐子塞了一顆糖在她嘴裡,悄悄道,“隻給你的呀。”
她臉上的嬰兒肥很明顯,笑起來便是兩個酒窩。她看書上密密麻麻的字,好奇道,“夫人,你全都認識嗎?好厲害呀。”
“沒有全部認識,隻是認識一些些。你想學嗎?”
柳丫兒搖頭,“不要學。海婆有教過,但是好難,我還不如去乾活。含煙姐姐會啊,楊丫兒姐姐說她認字和算數都好厲害的。”
顧皎倒是沒想到這個了,淡淡回了一聲,“是嗎?”
“記性也好,楊丫兒姐姐理一遍的賬,她在旁邊聽兩回,就記得了。”
“想不到我下麵居然有這樣的人才,可不能浪費了。”她笑道,“等夫人開年身體好起來,也弄個什麼營生,掙點小錢花花。到時候,讓含煙去管賬,你去乾力氣活,可好?”
“好啊。”柳丫兒回答得天真爛漫,半晌卻好奇,“不行啊,夫人。我們都跑了,誰伺候你呢?”
顧皎被逗得哈哈笑,病也不覺得重了。
夜漸深,海婆讓柳丫兒回屋睡。
顧皎靠床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李恒怎麼還沒回來呢?
多重要的事情?已經要過年了,各家各戶幾乎收了生意,該送的收的禮怕也是收完了,隻等著城中大戶請吃酒而已。山匪被鏟得差不多,關口無事,隻周誌堅把人送役所——
她原本有點迷糊,想到此節,整個人都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