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認識林衛國,緣於前年春天。當時林衛國為了馴服一匹烈馬摔傷了腿,去鄉衛生院診治。 林衛國做為最早下鄉的知青之一,同時也是沙金蘇木甚至全旗知青們中的領袖人物,在這之前梅林早就聽說過他的大名,卻一直沒有過近距離的接觸。 就是因為治腿傷時那十幾天的接觸,梅林喜歡上了英俊沉穩的林衛國。 梅林以為,她自己絕不是單相思,她從林衛國的目光中看得出來,他也喜歡她。 可不知為什麼,林衛國卻躲避著她,儘量不和她接觸,到後來不等甚至腿傷好利索,他便急急忙忙地離開了衛生院。 “你準備怎麼走?”梅林問。 這次林衛國為了救人而凍傷,也是同樣的不肯在衛生院多呆,她又擔心他的病情,隻得搭著運糧車到嘎查裡來幫他檢查。 “現在還不知道怎麼走,有了病假條我得先去請假。” 林衛國將病假條疊成四方塊,站起身來:“梅醫生,謝謝你,我……”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我要去請假了。” 梅林站起來:“去吧,我跟司機師傅說一說,等你半小時,如果你能早點請到假的話,正好坐運糧車一起走。” 林衛國點點頭出去了。 梅林跟張弘打了聲招呼,也跟著出去了。 張弘推推眼鏡搖搖頭,自言自語:“衛國這家夥也不知是怎麼想的,梅醫生模樣漂亮人又好,他怎麼就不動心呢?真夠傻的。” “傻子”林衛國已經跟嘎查裡請了假,小妹林子矜生了病,他得儘快回去看看。 …… …… 林子佼的病徹底痊愈,元旦過後,她就開始正常上學。 冬日裡天短夜長,清晨七點多的時候,外麵的天還麻黑著。 這幾天來林子佼已經對去學校的路很是熟悉,礦務局二中離她的家大概有四五裡地的路程,步行大約二十分鐘左右。 聽著礦上的廣播裡千篇一律的套話,林子佼快步走過坑坑窪窪的路麵,走到郵電所後麵的拐彎時,她低著頭加快了腳步。 今天是最後一天到校了,不知道郝南仁會不會又在這兒等她。 那天林子佼把郝南仁的糖退了給他,可從第二天開始,郝南仁每天早上都會在這個拐彎處等著她,然後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陪著她一路走到學校。 林子佼是真的很煩,她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憑心而論,她並不討厭郝南仁,也許是前世被馮謙的花心傷得太狠,她甚至對郝南仁這種不在外麵胡來的男人很有好感。 可是她不是林子矜,她是林子佼,她對未來有著明確的目標,她要考大學,她不打算早戀。 而且郝南仁前世畢竟是她的姐夫,她麵對他的熱情也有些彆扭。 冬日的清晨,街道上彌漫著一層薄薄的煙霧,林子佼加快了腳步順著街道拐彎。 然而熟悉的腳步聲立即不遠不近地跟上了她,這聲音令人心安的同時,也令人煩躁。 這是郝南仁的腳步聲。 第一天在這兒遇到他的時候,林子佼以為兩人隻是偶遇。 但之後林子佼就知道自己錯了,不論她提前或者推後,每天早上上學的時候,郝南仁都會在這兒等著她。 等她走到前麵的時候,這牛皮糖一樣的少年便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後麵,有時還不顧她的不理不睬,跟她說些學校和家裡的事。 直到進了學校,他才帶著幾分不舍地目送她離開。 然而今天的郝南仁卻不像往常,他沒有等林子佼走遠再跟上去,而是直接站在她的身邊。 “林子矜,明天就放假了。” 林子佼嗯了一聲,加快腳步想要甩開他。 “我做錯了什麼,或者哪裡得罪了你嗎?”郝南仁問。 “沒有。”林子佼搖搖頭,腳下不停。 “那你為什麼不理我?是不是元旦那天唱歌的事?如果是的話,我向你道歉。” 郝南仁一步不落緊緊地跟著她,少年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裡飄出很遠。 這個年代的人們十分保守,即使是明確了關係,正在找對象的小青年也不會在街上並肩而行,更彆說林郝二人一看就是學生了。 果然,遠處有背著書包的男生好奇地看過來,用力地吹了聲口哨,口哨聲在寂靜的清晨十分響亮。 林子佼不敢看那邊,有些羞窘夾雜著幾分惱怒低聲說:“不用你道歉,你唱歌和我也沒關係,我為什麼要理你?”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郝南仁忽然緊走幾步攔住了她:“林子矜,咱倆以前一直……” 說了一半,郝南仁忽然詞窮——他和林子矜的關係是不同尋常,可是那隻是出於心靈的默契。 他們互相關心互相照顧,心照不宣地一起上學放學,卻從來沒有真正地說出口過。 林子佼並不知道郝南仁的尷尬,她隻想著,不管之前林子矜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她都不打算繼續下去,至少近幾年不行。 一方麵,她要讀高中考大學,另一方麵,還有一個困擾她很久的問題。 她來了大爹家,進入了林子矜的身體,那麼遠在幾百裡外的農村裡,真正的林子佼怎麼樣了? 會不會兩人互換了身體,她變成了林子矜,而林子矜則變成了林子佼?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肯定要征求子矜姐的意見,也許子矜姐還想和郝南仁再續前緣呢?又或者,她們還有辦法再互相換回去呢? 所以,在她確定林子矜的身份之前,不能讓郝南仁把那些話說出來。 “不管以前怎麼樣,那些都過去了,郝南仁,” 林子佼抬起頭來,直視著郝南仁的眼睛:“咱們現在都是學生,我想好好學習。” “你……你不是說上學也沒用,一畢業就要上班嗎?” 郝南仁真的覺得林子矜變了,不僅對他的態度變了,其它方麵也變得厲害。 讀書有什麼用?放著大集體的班不去上,卻天天說什麼好好學習?學得再好出來還不是去上班,兩者之間有什麼區彆嗎? 何況招工的機會不多,說不定等她讀完高中連班也沒得上呢! 難道,郝南仁有些狐疑地想著,她是以好好學習為借口來疏遠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