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
昏暗的天空染上一抹哀豔的薄紅。
曜日在離去,暗夜將來臨。
闊岸邊,兩道人影如癡纏不休的絲線,共譜絲絲入扣的交織……纖長的手臂無力地伸向天空,像一支妍麗易折的花。另一隻寬厚有力的手捕獲了它。
他用一種仿佛要將她按入骨血的架勢,深擁著她,動作間是壓抑的自持,緊蹙的眉眼間卻帶著痛苦掙紮下的恣肆無忌。
宛如自甘墮落、主動被海妖引誘的水手。
海浪激蕩。
“……”
還未來得及水.乳.交.融。
忽有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臨近,緊接著,天真稚嫩的嗓音響起:
“你們在做什麼呀?”
“……”
鬆獅一僵,宛如一隻受驚炸毛的貓,登時翻身而起。
將鬱姣嚴嚴實實裹住後,他一手捂住熱氣騰騰的臉,一手叉著被抓了數道紅痕的勁腰,嚴厲回頭,對上那雙好奇的大眼睛。
“小玲?”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威懾:”你怎麼跑出聚集地了?這樣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鬱姣看他故作正經的樣子,好笑地攏攏衣服,探頭望向“不速之客”。
小女孩癟癟嘴:“對不起嘛……”
她穿著灰撲撲的衣袍,兜帽遮頭,一張小圓臉嫩生生地藏在其中,可愛得像從童話中走出來的一樣。
她捧起手中的小白花:“我是來看哥哥的喲。”
鬆獅:“你哥哥不是已經——”
他猛然頓住。
“嗚……”小玲眼中積聚起淚珠,嗚嗚咽咽道,“哥哥就是在上一個木暗日的暗夜走的,馬上就要天黑了,所以我才想給他送一束往生花嘛。”
她越說越傷心,不小心吹出個鼻涕泡,破罐破摔地開始嚎啕大哭:“哥哥——”
那架勢聞者傷心,聽著落淚。
鬱姣看得心軟,拍開手足無措的鬆獅,越過他走上前去,俯身用衣紗擦拭小玲臟花花的小臉蛋,軟著嗓音安慰:“彆傷心啦,我陪小玲把花送給哥哥好不好?”
“嗚……嗚…好哦。”
小玲打了個哭嗝,抬頭時,淚眼朦朧地愣住:“姐姐……你好漂亮啊…你是仙女嗎?”
剛才還哭得不能自已的小朋友當即轉移了注意力,木木呆呆地望來。
鬱姣此時還穿著花車遊行時的衣服,被染了一身豔麗奪目的霞光,看著的確仙姿佚貌。
小玲看呆在原地。
她昂著頭,兜帽滑落些許,那半遮的臉側和脖頸上有細碎的閃光。是暗色的鱗片。她猛然回神,揪住兜帽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藏了起來。
“啊!仙女姐姐彆看我……我、我是難看的怪物。”
“……”
她像一團縮進殼子的蝸牛,柔軟的自卑。
——異化。
沉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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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地的[甘霖]用完了嗎?小玲你怎麼……?”
那團灰撲撲的小蝸牛心虛似的垂下頭,小聲回答:“快完了,我、我沒有很急著用嘛,就讓給其他人了。”
“……”
敏銳的觸角感受到嚴峻的氛圍。
小玲頭垂得越低,暗道都怪自己不小心讓首領和仙女姐姐看到了醜陋的鱗片,現在好了,大家都不開心了。
她傷心地吸了口氣,卻在黑漆漆的視野裡瞥見一小片閃亮美麗的紗衣,它婀娜地垂下、靠近。
下一刻,一隻馨香的手溫柔地隔著兜帽撫上她的臉。
“小玲很漂亮很可愛,不是怪物。”
那嗓音溫軟柔情,卻是那樣篤定。
小玲心跳聲好像都放緩了,她呆愣愣的,忽而視野一亮——兜帽被取下了。
緊接著她頭上一重。
——‘仙女姐姐’將頭上的‘法器’摘下來,仔仔細細地戴到了小玲的頭上。
璀璨的水晶垂落,將灰撲撲的衣袍都映襯得亮堂不少。
小玲呆呆張著嘴,那張圓圓的臉蛋越發雨雪可愛。
隻見‘仙女姐姐’笑道:“現在小玲也是仙女啦,走吧!我們去給哥哥獻花吧。”
“……”
“走咯!”
鬆獅忽然將呆頭愣腦的小仙女舉了起來。
小鈴:“哇啊啊!”
她驚魂未定地坐在他寬闊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頸,‘仙女姐姐’適時牽住她另一隻手,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道。
小玲緊握著那柔軟馨香的手,抬起頭,鬥誌昂揚地看向洶湧的濁海。
三人的身影被夕陽拉長,像是這波譎雲詭的世界中的一片微小的寧靜和溫暖。
“……”
小玲將花放在礁石旁。
在她對著那顆礁石絮絮叨叨時,鬱姣和鬆獅給她留出和哥哥單獨相處的時間,並肩立在不遠處等候。
望著那團小小的身影,鬱姣心下惘然。
忽然,眼前冒出一支鮮嫩欲滴的花,強勢扯開她沉悶的思緒,將色彩和生機灌注進來。
鬆獅手臂繃直、伸了過來,他耳尖微紅,視線偏移,一臉硬凹出來的英姿勃勃。
“看。”
他酷酷吐出一個字。
下一瞬,那嬌豔的花朵宛如結晶一般,逐漸萎縮彎曲,表麵被豔麗的黑色硬殼一寸寸包裹,宛如刷上一道密封的塗層,神秘而惑然。
他頭也不回,發絲被風吹拂得飛揚,神情亦是按捺不住的張揚。簡直像個向心上人炫技的幼稚鬼。
原本修長的鮮花現在縮成了一個小小的圓圈,靜靜躺在他手心。
他垂眸,牽起鬱姣的手,萬分珍重地將小花環戴到她的中指上。
像一個無聲的誓言。
“……”
“哇!”
煞風景的聲音再次響起,小玲探出頭來,
() 一臉好奇:“首領這是在跟仙女姐姐求婚嗎?”
“……”
鬆獅額上青筋跳起,他忍無可忍地彈了這個小電燈泡一個輕輕的腦瓜嘣。
“大人之間的事小孩子少管!”
小玲捂著額頭,大叫著跑開:“壞脾氣、小心眼的男人是不會有女人愛的!!”
鬆獅:“……你給我回來!”
看他們追逐打鬨,鬱姣抿唇一笑,望向手上的“戒指”時,笑容漸漸斂起。
……
…
這片土地的黃昏也很長,染血一般的天色好像凝固似的永不褪色。一幕冗長的戲劇。
將小玲妥善安頓好後,鬱姣和鬆獅便整裝待發,準備前往神月蛾的總部竊取機密文件。
“還有[甘霖]和[耀金]。”
鬆獅一邊係緊手腕綁帶,一邊沉眸道。
經過這麼長時間,鬱姣已經清楚知道:[甘霖]是用來淨化汙染物的,[耀金]則是用開防禦墮落種的。
除此之外……
eleven那和緩冰冷的聲音仿佛再次響在耳畔:
木曜日,神明賜下了[生命之樹],於是人類有了具備淨化之質的[甘霖];
金曜日,神明賜下了[穹窿地脈],於是人類有了具備防禦之能的[耀金];
火曜日,神明賜下了[隕星熔岩],於是人類有了具備驅逐之力的[火種]
土曜日,神明賜下了[天方莽原],於是人類有了區彆於汙沙的[淨土]。
水曜日,神明賜下了[禹宇澤泉],於是人類有了區彆於濁海的[濯水]。
現如今,這些神賜之物越發稀少了。
僅剩的存貨皆被教團、政客、各大財閥和家族把控著。
神月蛾便是擁有一整座[穹窿地脈]、壟斷[耀金]的巨大財閥。
·
神降聯邦共和國
玉衡城
目之所及,皆是各式各樣、冷冰冰的高樓大廈,路上鮮少有車輛和行人,顯得冷寂。
螺絲釘一樣的居民被安插在各大財閥公司中,從早到晚地進行科研工作。
玉衡城,也被稱為科技之都。
神月蛾的總部便是城中心最高的那棟樓。
值得一提的是,那棟樓直衝雲霄,竟然插入“蒼穹”,有很大一部分裸露在地表。
那處地表正是[穹窿地脈]所在之處。神月蛾的采礦場。
要想從玉衡城溜進戒備森嚴的神月蛾難度過高,於是鬱姣和鬆獅便打算從地表的采礦場潛入。
地表
神月蛾采礦場
綿延不絕、錯落參差的[耀金]散發著盈盈潤澤的白光,宛如無儘灰沙之間的白雪,明光爍亮、沁人心脾。
無數巨大的機械儀器正有條不紊地工作著,好似恢弘廓然的鋼鐵巨人,身著厚厚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渺小得像跳蚤。
鬱姣埋伏在電
網圍牆之外(),
(),
用遠視鏡頭觀察著。
隻見,隱藏了身形的鬆獅,扇動著華美的黑翅,穿過起起伏伏的機械儀器,一溜煙鑽入那高而尖的白樓。
……她當然也想跟著進入,卻被鬆獅義正嚴辭地拒絕:“太危險了,你就在這裡等我,我保證!讓你親眼看到神月蛾的混亂。”
鬱姣拗不過他,隻得留守原地,抱著望遠鏡偷窺。
……等等!
她忽而一頓。
視野中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高高的機械操作台上,一道霞姿月韻的高挑人影站在身著厚厚防護服的工作人員之間。
顯得很輕盈。
賀蘭鐸。
他沒做任何防護,就這樣暴露在地表的汙染中。
……他怎麼會在這裡?
鬱姣控製鏡頭聚焦、拉近——
賀蘭鐸一襲簡單的白衣白褲,淺米的高馬尾柔婉地垂落,襯得那張眉目倦然的臉,醉玉頹山。
他看起來相當疲憊,修長的指尖摁了摁眉心,緊接著抬手點了幾處礦山,偏頭和一旁的神月蛾員工說著什麼。
猝然,他一頓,敏銳地抬眼,神情冷然地鏡頭方向望來。
鬱姣當機立斷趴下。
隔了會,再舉起望遠鏡時,隻看到賀蘭鐸揉著額角、步入神月蛾內部的背影。
-
“賀蘭大人這邊請——”
工作人員恭敬地牽引著賀蘭鐸來到休息室。
”賀蘭大人您這個曜日實在辛苦,請在這裡稍作休息,蛾先生稍後就來。”
麵對以服務之名實施監視之責的神月蛾員工,賀蘭鐸回以溫柔一笑,“好的。”
說著,他反客為主地倒了兩杯茶水:“蝗鶯小姐也辛苦了,剛剛給我講了那麼多采集耀金的事項,來,喝杯茶潤潤嗓子吧。”
蝗鶯連連擺手:“哪裡哪裡,賀蘭大人才是辛苦,這些時日為了救夫人出苦海您四處奔波,實在是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