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夥子人點子有點硬。
也就是有點而已了。
大牌主和一牌主已經親自到了黃河河曲段收灘,今晚這些人一個都彆想活。稀拉頭發的三腳人在窯洞頂悄無聲息的移動,挨個屋子聽過去。重點聽了最靠右的,那石匠和半大哥兒的房子。
聽完石匠和半大哥兒的屋子,稀拉頭發又移到了牌主著重交代過的有錢公子哥和下仆住的屋子。
起先,稀
拉頭發還沒想明白,為啥子一牌主說,這倆人,應該是住一個屋子。
都是爺們的,擠一個屋子不嫌壓悶嗎?
但等稀拉頭發將耳朵貼到黃土坪頂,“伸長”
耳朵,仔細聽的時候,底下含糊的動靜傳了上來。
一開始是些被褥翻動的聲音,接著是男人怪腔怪調,問另外一個大少爺暖手的話。
啥啊,大老爺們暖什麼手?稀拉頭發滿肚子疑惑。
再後頭又是一頓含糊不清的響動,稀拉頭發聽得真納悶,懷疑兩人老半天沒說話,是不是自己被發現了。就在這節骨眼,底下終於有模糊傳出句斷斷續續的、不怎麼耐煩的聲音:
“夠了沒?……好了就拿出去。”
最後的這聲,很含糊,又啞,又帶著點喘。
糊裡糊塗聽半天的稀拉頭發一愣,猛地回味過來。
原本貼在黃土坪頂的怪異耳朵“唰”拉一下,跟聽到什麼臟東西一樣,收回了稀拉的頭發底下。
——什麼魏大少,魏公子的,炕頭一上,居然被自己手底的奴才搞到話都說不穩。
稀拉頭發醒悟先前聽到的那些響動都是些什麼玩意,以及這倆人為啥睡一個屋子,臉都有些綠了。
屋子底下,“魏少”又悶悶喘了幾聲,茲啦的,一聲布料抓破響,像有肢體撞到了一起。那魏少似乎還夾雜悶怒地喊了聲“婁一”。世道亂,討媳婦難,這事兒不少見,但踩點的稀拉頭發不好這口,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稀拉頭發心中連連罵著王八驢球球的。幾步閃到了另外的屋子去。
這會子,稀拉頭發最恨自己的耳朵好使,偏生撞鬼似的,將那頭屋子裡細微的被褥悶響聽得清楚。
八輩子的寒栗子都得生起來,稀拉頭發顧不上再仔細檢查其他屋子的情況,匆匆轉了一圈,在那惡心爺們的動靜裡快速翻回到黃土溝崖上,兩條畸形得像牛蛙的腿一蹬,殘缺的小臂一抓,以一種罕見的輕飄,攀上了崖頂。
稀拉頭發爬下山,快速的朝胡楊村外的一個方向奔過去。
他跑的姿勢、步伐很古怪,仿佛將自己完全變成了一隻畸形的人蛙。
黃河附近,晚上各種臟東西很多。就算是他們這些人,想要大晚上的在野地裡安全行走,也得用各種法子。把自己偽裝成黃河上岸的“東西”,就是方法之一。
稀拉頭發半跑半爬,花了些時間,到了一處黃河灘邊。
一艘船頭蒙著舊皮子的蓬船,停在黃河灘邊。
稀拉頭發躥上蓬船,朝船蓬裡的幾個人點了點頭。那船篷用藍布蒙得嚴嚴實實,此時裡頭卻亮起了一道火苗。火苗照在藍布篷上,昏黃昏黃,火光跳躍轉換——沒過一會兒,竟然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人形。
那些人形,像是三三兩兩分布在一個個不同的空間裡,
若數一數人數,正正好,和進入胡楊村的衛厄一行人一模一樣。
不僅如此,這些小人形呈現出來的姿態,也和胡楊村裡就寢的一
行人一般無一。
鐵哥兒那個屋子,
“衛十道”和“鐵哥兒”一人東一人西的睡著,
偶爾翻兩次身。用鞭子的土匪新當家和有錢公子哥的屋子,兩道影子則是纏壓在一起。土匪新當家,似乎拿鞭子絞住了公子哥的手。兩道影子動作模糊而激烈。
另外其他的前土匪頭子們擠擠挨挨在一個屋,沈富勇、劉三牛和萬家堡的燕塘春掌櫃又在一個屋。
壞五財神收五財大事的仇敵影子被隔空“撰取”到靛青布上,就像被陰差緝拿的魂魄。
人影無知無覺的在藍布上晃動,
船蓬裡響起一道陰陰的譏笑。
緊接著,一雙尖利得駭人的剪刀影子,出現在了藍布中,剪刀一張一合,朝著布上的人魂剪了過去——
“陰五財、陽五財,亂五財者,納命來~”
尖尖細細的嗓音從藍蓬船裡傳出,尖利的剪刀影子,哢嚓剪向了最右邊的“衛十道”、“鐵哥兒”的兩道小人。
噗的一聲悶響,人形被齊腰剪開,藍布裡似乎爆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尖叫落下的時候,一聲石裂聲同時響起,
“什麼人!”
蓬船周圍,十一名腰間紮紅綢子的男人同時舉著火把,朝石裂的方向照了過去。
“哎呀,好手段!好手段,屍蠟照魂,陰刀剪影,漢子俺今兒開了眼啦!”樂嗬嗬的聲音打蓬船附近傳來,黑暗噗的亮起一團火,一名包著羊肚巾的漢子弓著身站在不遠處。他手裡抓著枚裂開成兩半的石頭子。
漢子的身影一暴露,
藍布上,尖利的剪刀影子猛地一張,快速朝布上照出的人影剪去。
此時,黑暗裡火光再次一閃,黃河灘邊再度出現了一道人影——分明是,現在該在炕上被奴仆乾.得死去活來的俊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