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夫人不屑道:“提起那個怕事的廢物我就生氣!沾花惹草的時候他倒是一身的本事,卻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心疼,哼,原本我也用不著他。”
傅淑妃搖了搖頭,其實她對自己這個沉不住氣的小妹是有幾分瞧不上的。
安國公夫人嫁給安國公這麼多年,表麵上看起來說一不二,比起那些唯唯諾諾的夫人們不知道要活的痛快多少,但實際上不過是因為有傅家給她撐腰,這才能如此硬氣罷了。
安國公不是真心愛重她,對這個正妻畏如蛇蠍,她自己落得個跋扈善妒,苛待妾侍庶子的名聲,滿京城的人提起來都要搖頭撇嘴,連帶把外甥都教的目光短淺,難成大器。
算來算去,最後她就霸占了這麼一個男人,裡子上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撈著。
可那男人有什麼用處?一點實惠的好處都沒帶來,栓在身邊還不如一條看門狗。
所以之前雖然知道黎慎韞打斷了韓耀的腿,傅淑妃也沒怎麼責怪兒子。
在她看來,黎慎韞是要成就大業的,這些都是細枝末節的小事,她不會進行乾預。身處後宮之中,便做好後妃之事即可。
直到現在,她的想法改變了。
安國公夫人發了一會脾氣,見到姐姐不搭理自己,忍不住說道:“大姐,您說這事到底該怎麼辦啊?應定斌那個閹人心狠手辣,確實不好激惹,現在皇上又看重應玦,連想對他敲打訓斥都不成,可難道我們便如此忍氣吞聲嗎?”
她言語中也忍不住帶了三分譏諷:“皇上誇姐姐您賢惠端淑,連五殿下被人家用馬鞭子抽了您都不惱,可想想阿耀那可憐巴巴的樣子,我真是咽不下這口氣!”
傅淑妃輕飄飄地說:“你急什麼?我又沒說此事就這麼算了。狩獵這樣危險,又有亂箭,又有猛獸,應玦不能活著回到京城,是他運氣不好,應廠公就算是再傷心憤怒,也須怪不得旁人吧?”
安國公夫人一下子愣住了,不由道:“大姐,您說什麼?您、您要殺了他?”
也不怪她反應不過來,剛才看傅淑妃那幅平和安寧的態度,任誰也想不到她一開口,就是想要了人的命。
安國公夫人本來打算弄出點意外來報複應翩翩。讓他起碼要和自己的兒子一樣斷了兩條腿,最好再落下個殘疾,更深的卻不敢琢磨了。
畢竟對方不是她府上那些可以搓圓捏扁的庶子庶女。
她不禁猶豫道:“這……”
傅淑妃淡淡說:“做事,要麼不做,那麼做絕,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她說著,輕輕擊掌,緊接著帳篷的簾子掀起來,幾個人走進來,或懸長劍,或纏軟鞭,頗有粗豪之態,都是一副江湖人士的打扮。
安國公夫人認得,他們的袍子一角處都帶有飛鳥浴火的繡紋,正是七合教的人。
“明日狩獵正式開始,應玦作為皇上的近身隨侍,一定會參加,但我不想看見他活著離開獵場了。”
傅淑妃麵容秀美,語調也輕輕柔柔的,可說出的話卻像是淬了毒的利刃:
“各位,咱們之間的合作,我們已經充分展示了誠心,給予你們厚待,但你們也應該展示出自己的能力才行。上一回刺殺安國公的一名庶子,你們沒有辦到,這次應該不會再失手了吧?”
那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名男子說道:“淑妃娘娘,上一回是行動出了差錯,我們派出去的那幾個人恰好碰見了教中的死敵,還沒來得及動手就已經被半路截殺了,這才會讓那小子跑掉。這回我們會把上次的賬還了,這兩個人的頭顱明日全部奉上。”
傅淑妃道:“韓小山暫且放過,大事要緊,一個私生子而已,不值得分心。現在的重點是應玦,明天,他是被山間野獸撕咬而死也好,或是被獵場上的流箭誤傷斃命也好,全看你們如何做。事成之後,本宮自有厚禮相贈。”
安國公夫人上一次借著皇子外甥的名頭,悄悄跟七合教做交易,讓他們殺了池簌,原本以為沒有人知道,不料竟被淑妃當麵點破,一時有些訕訕的,好在淑妃並沒有追究的意思。
等到七合教那些人出去之後,她忍不住道:“大姐,您為何就突然下定了決心,一定要除去應玦呢?”
傅淑妃唇角露出一抹涼薄的冷笑:“因為我非常了解自己的兒子。平日裡韞兒做事,我是一定不會乾涉的,他負責前朝,我就守好後宮。他辦事一向利落果決,也用不著我多操心。可是這個應玦……”
她哼了一聲:“韞兒在他身上有點太過費心了!上次他明顯是被應玦算計了一場,這倒也是小事,哪裡栽了跟頭,就從哪裡把這筆賬算回來便是。可他卻在那裡做一些無謂的糾纏!”
“我不管他是想讓應玦折服,把這人收回已用,還是動了什麼彆的心思,全都是不智之舉,這樣的人最不好控製,隻有徹底鏟除,才能永絕後患。”
*
第二天,狩獵正式開始。
隨著皇上挽弓開箭,樹林中也響起了無數箭破長空的嘶鳴,周圍的禽鳥野獸在衛兵們的驅逐之下四散奔逃,司禮官的唱頌聲結束後,場麵一下子變得十分熱鬨。
皇上將使用過的金弓放在麵前的托盤當中,朗聲道:“聽說這片草原上有一頭十分凶猛的白額棕熊,甚至經常去附近的農家騷擾百姓,屢屢傷人,誰若是能獵到它,朕就將這柄震天弓賞賜給那個人!”
彩頭不重要,但其中代表的意義卻是非凡,隨行而來的皇子大臣們紛紛縱馬,向著獵物追逐而去。
相比之下,應翩翩卻顯得漠然許多,催馬避讓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打量周圍的地形。
“阿玦哥哥!”
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應翩翩聞聲回過頭去,隻見朝自己縱馬而來的是皇上唯一的嫡女,渭陽公主黎綬。
當今皇後名下一共有兩個孩子,太子是過繼過去的,真正的親生女兒隻有渭陽公主一個,自然是千嬌百寵,尊貴無比。
這一次的圍獵,她不耐煩坐在看台上瞧熱鬨,便自己也換了騎裝跑下來了。
黎綬和應翩翩隻差一歲。她小時候皇後身體有恙,是在太後身邊長大的,因此跟應翩翩自幼熟識。
前幾年京城中也常有人悄悄議論,言道若非應翩翩的身份不合適,這個嫡駙馬恐怕非他莫屬,直到後來他越病越重,這話才逐漸沒人說了。
黎綬身邊一向圍著不少世家子討好,她對彆人愛答不理,唯獨看見應翩翩之後,立刻笑逐顏開,縱馬跑到他身邊,用鞭梢輕輕敲了下他的肩膀。
“你在乾什麼,怎麼沒跟著大家一塊打獵去?我還想讓你給我捉一隻小兔子回來呢!”
“公主想要兔子,這還不簡單。”
應翩翩懶洋洋地笑著,眉宇間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氣,說道:“你是喜歡兔腿還是兔頭?若喜歡兔腿,我便抓肥的大的,喜歡兔頭,我就抓小的嫩的。”
黎綬愣了愣,應翩翩已經笑出聲來,黎綬這才反應過來,氣的打他:“胡扯,我要養!”
應翩翩笑著道:“好罷,好罷,養隻灰的如何?”
隨著這句話出口,他已經一提韁繩,整個人縱馬向前麵的草叢奔了過去,草叢一動,裡麵果然跑出來一隻灰色的小兔,跳躍間極其敏捷,轉瞬就要不見蹤影。
應翩翩卻沒去追它,而是調轉馬頭的同時,將手中的兩塊小石子彈了出去。
兩枚石子一塊砸在兔子的前方,一塊砸在左側,灰兔受驚掉頭,竟果然朝著應翩翩這一頭的方向自投羅網,被應翩翩手疾眼快,在馬背上俯身折腰,將兔子撈進了手裡。
這灰兔很小,被他一隻手就托住了,遞給黎綬:“喏。”
黎綬又跳又叫,大聲歡呼,她本來就引人矚目,這麼一鬨,弄得看台那邊的大半女眷都知道了是應翩翩給她抓了隻兔子。
傅淑妃將目光收了回去,唇角掠過一絲不屑之意,似笑非笑地跟魏賢妃說:“瞧這嚷嚷的,我還以為是打了頭熊。”
魏賢妃道:“誰讓皇上寵著公主呢,性子自然天真了。”
她掩口一笑:“不過,大概很快,她就要傷心了。”
黎綬抱著兔子,硬是讓應翩翩也摸兩下,應翩翩揪了揪毛絨絨的兔耳朵,說道:“你既然有了它,就抱著去看台上玩吧。獵場亂箭無眼,公主小心受傷。”
黎綬嘟了嘟嘴道:“不,它自己一隻兔多寂寞,你再給我抓隻白的,和它作伴嘛。”
說完這句話,她姿勢和神情都未變,卻用極低極低的聲音接著道:“昨日我路過安國公和安國公夫人的營帳,聽見安國公夫人在叱罵安國公不肯給韓耀出氣,隱約好像還提到了你的名字。我讓手下的丫鬟盯著,說是昨晚安國公夫人去了淑妃娘娘那,她離開後不久,淑妃仿佛見了幾個打扮很奇怪的人,你小心她們為難你。”
畢竟久居深宮,就算性子再天真的公主也不可能全無心機,傅淑妃一定想不到,她的這些小動作會被她所輕視的黎綬看在眼裡。
應翩翩知道黎慎韞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再加上還有係統之前的提示,他心中也有所防範,但確實並未往後宮的方向關注。
黎綬這麼一提醒,應翩翩猛然想到原書中的一些劇情。
淑妃一直是個手段狠辣的人物,後來她當上太後,沒少弄權,甚至差點與黎慎韞母子成仇。
想到昨日跟黎慎禮的對話,應翩翩忽然萌生出一個主意。
他低聲道:“我知道了,多謝。”
黎綬道:“你先忍忍,注意安全,等我回去把這事告訴太後。她一向疼你,淑妃娘娘也不能不聽她的……”
應翩翩心念微轉,道:“不必,這事你彆再插手,一會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隻當什麼也不知道就是了。我自有辦法——”
他說到這裡,忽然挽弓搭箭,跟著驟然鬆手,箭矢到處,一隻白色的兔子被釘住了一撮毛定在地上,逃跑不得。
應翩翩彎腰將它抱起來,遞給黎綬,微笑道:“隻要我盯上的兔子,都彆想跑出手心……你放心吧。”
黎綬走後,應翩翩又找來兩名小太監:“你們盯著點十皇子,找一個機會,讓他聽到幾句話。”
“就說……”應翩翩想了想,“就說你們聽見傅淑妃私底下抱怨十皇子胡亂去找皇上告狀,給五皇子添了麻煩。抱怨之後,又悄悄召見了幾名麵目陌生的異士。具體這話怎麼說,就看你們了。”
兩名小太監都是當年應定斌一手提拔/出/來的徒弟,聽見吩咐,自然無有不應,死活不肯要打賞,答應著去了。
應翩翩自己想了一下黎慎禮聽到這話可能的表情,唇畔浮起一絲隱秘的微笑。
——不好意思十皇子,今日份的墊背,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