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將應翩翩這些年來的境遇一一道來,言辭激憤,也多有誇大其詞的地方,簡直把應翩翩形容成了一顆地裡的小白菜。
當他說到傅家父子截了應定斌和應翩翩之間來往的書信,應翩翩以為應定斌因為他的瘋病對他失望,故而十分傷心時,餘超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猛然抬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二話不說,抬腳便向外走去。
“五叔,等等!”
“五弟,你乾什麼去?”
見他氣衝衝的,立刻有人上去攔住了他。
餘超咬著牙說道:“我要去找傅英,將這些事當麵向他問個清楚!如果這些事情都是真的,我就算拚死也要把他的腦袋砍下來,挖出他的心肝看看清楚,到底有多黑!”
他會如此悲憤,還有一點就是在此之前他一直相信傅英,認為對方對應翩翩是真的十分疼愛,還勸說過其他人。
如此一來,餘超又是內疚,又是慚愧,更加按耐不住心頭怒火。
其他人也都知道餘超的心思,更是同樣憤慨,可是越是如此,越不能衝動行事。
更何況,這對男女來的湊巧又突然,而且背景與目的存疑,卻也不能他們說什麼,就相信什麼。
陳華年勸說道:“五叔,你先冷靜一點,這些事情咱們還需進一步驗證清楚,以免鬨出誤會,給少主添麻煩。畢竟這兩位義士所言的也不一定是全部真相,或許有所偏頗……”
他本來還想說都是一麵之詞,但是覺得當著人家的麵這樣說不太好,才臨時改了口。
但即使是這樣,那對男女也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一樣,對視一眼,臉色都十分難看。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那男子幽幽地說:“你們根本就認識傅英,所以才不相信我的話,你們是他的人嗎?夫人,看來我們今天逃命反而到了仇家這裡,算是栽了。”
邱涼說道:“二位,我們認識傅英,但並不是效命於他的,既然答應了讓你們躲藏在這裡,那就絕對不會出賣你們,這一點你們大可以放心。”
他稍稍遲疑:“但是你們方才所講述的事,畢竟與我們平日裡所知道的傅英為人相差太遠,一時實在叫人難以置信,需要一定的時間去查實清楚,還請二位諒解。”
其實邱涼說的合情合理,如果他隨便碰見兩個人,就把人家說的話都信了,那才是真的沒腦子。
可是這對男女聽了,卻宛若受到重創,相顧淒然。
那女子輕輕抽泣起來,說道:“夫君,你聽見了沒有?我就知道這傅英欺世盜名已久,把彆人都給騙過去了,咱們就算到處宣揚他的惡行,也是沒有用的。為什麼這個世界如此肮臟?”
空慈看她哭的可憐,不免說道:“你也不要這麼說,其實我對傅英也多有懷疑……”
那男子陡然激動,衝到空慈麵前,雙手按住他的肩膀,怒聲問道:“隻有懷疑嗎?他那麼陰險無恥自私卑鄙,為何你對他僅僅隻是懷疑而已?!”
他猛一跺腳,又用力一錘自己的胸口,狂呼打破:“世事不公,蒼天無眼,天啊,我到底應該如何做,才能讓人相信這狗賊的陰險奸惡呢!!!”
那女子衝過來,抱住男子,將他從空慈身上拖開,堅定道:“夫君,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做到的,你不要灰心喪氣!懲奸除惡是我們的人生目標!是我們的理想追求!世間的公道就像天邊遲早升起的太陽,傅英就像那早晚會死的枯樹,隻要我們堅持不放鬆,總有一天會讓他遭到報應!”
兩人四手交握,慷慨激昂,十八煞目瞪口呆。
陳華年委婉道:“二位,我覺得事情好像還到不了這樣的地步……你們放心,我們也沒說就不信了。但如果有證據的話……”
那男子“嗖”地一聲轉頭,看向陳華年,把陳華年嚇了一跳。
“證據!”
他淒然搖頭,喃喃地說道:“沒有證據,沒有證據……那小人做事不留痕跡,連當年應將軍都被他騙過去了,把他引為至交,證據去哪裡找呢?”
陳華年見一句話竟然把對方給說的如此悲傷,覺得挺不好意思,便道:“兄台你也不要這樣,此事關係到我們少主,我們會想辦法查實的……”
那男子卻陡然解斷了他的話,仰天大喊:“為何傅英如此能裝,簡直氣煞我也!雖沒有證據,但我,有一顆火熱的心!傅英,他真的不是個好人啊!!!”
說完之後,他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全身上下的傷口同時崩裂,竟然仰麵倒地,暴斃而亡,堪稱慘烈。
陳華年:“……”
陳華年從未想過人居然還能是這麼個死法,一時間震住了,半伸出手去卻沒有扶住對方,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地上的屍體,結結巴巴地說:“喂,等等……大哥!!!”
他猛然反應過來,撲到那男子身邊,其他人也已經圍上來查看情況。
柳朝露伸手一試對方鼻息,傻呆呆地說道:“真的,真的死了……”
陳華年:“……被我,說他沒有證據,氣死的?”
柳朝露:“好像是吧……但你也……隻是問問,也不是有意的……”
十八煞既然以“煞”為名,自然都不是什麼仁善之輩,可是也沒見過這樣的死法,一時間全都懷疑人生,不知所措。
陳華年怔愣半晌,站起身來,拔出自己腰間的佩劍,雙手捧著,上前呈給了那名女子,慚愧道:“夫人,我並無加害之心,尊夫卻因我而死,實在讓我萬分的過意不去,我願意為此事承擔一切罪責,還請夫人處置!”
穆佚揚動了動唇,想說這件事也不能怪他九哥,若是都怪在陳華年頭上不合理,但看到地上男子的慘狀,又覺得此時說這些不大合適,將到了嘴邊的話縮了回去。
那女子看到丈夫暴斃,卻全無半分傷心之色,隻是掃了陳華年一眼,便冷冷地說道:“不必,他已經沒用了。”
陳華年:“……啊?”
那女子冷峻地說:“人既然已經死了,日後澄清傅英真麵目的重擔就由我一人承擔,不能在無謂的事情上耽擱功夫。這具屍體各位隨意找個河溝丟掉便好,我這便告辭了!”
柳朝露道:“河、河溝?……夫人,請您稍等!”
她抬手去拉那名女子的手臂,對方卻側步一閃,也沒有看清楚身形步法,就將柳朝露甩開了,緊接著輕飄飄越過院牆,在眾人錯愕震驚莫名其妙的目光下揚長而去。
一陣冷風吹過,若不是地上還躺著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剛才的一切實在很難讓人相信是真的。
過了片刻之後,邱涼說道:“這兩個人的來去都十分蹊蹺,言行也很怪異,他們的話,我們……”
他本來想說“也不能儘信”,但轉念一想,人家都因為拿不出證據叫人相信而活活氣死了,世上又哪裡有這麼剛烈的騙子?
邱涼不由卡住。
空慈一刀砍在桌子上,恨聲說道:“不管此事是真是假,總不可能完全是憑空捏造出來的,一想到少主有可能受那些委屈,我是實在忍不得了,這事必須得有個說法!”
邱涼閉了閉目,沉聲道:“我去找傅英問個清楚吧。”
駱嶺道:“如果直接去詢問他,會不會反倒引起他的警惕之心?”
邱涼道:“二叔,我剛才仔細想過了,覺得此事可行。其實傅英不讓咱們回到京城,也不許咱們跟少主接觸,想必從一開始就有了防範戒備之心,如今咱們回來的事他早晚會知道,有關於少主的傳聞更是傳的沸沸揚揚,不關心才不正常,我上門問他一問,說不定還能讓他措手不及。”
“至於其他人……就在這裡等我的消息。”
邱涼說道:“如果我這一去就不再回來,也是一種答案,那你們就立刻去找少主,保護好他!”
他這句話說得頗有幾分悲壯,顯然雖然一直儘量保持冷靜,實際上已經對傅英從最壞的角度揣測了。
柳朝露道:“大哥,不行,我們不能讓你一個人涉險!”
邱涼卻堅持要去,幾個人商量了一番,最終決定,由邱涼和陳華年兩人登門,以應家家臣的身份,質問傅英。
【正義使者NPC,為揭露罪惡而生,投放數量:2個,現為您彙報使用情況:
NPC男因耗能過大,已下線;NPC女進入暴走狀態,隨機選擇攻略目標為:傅寒青。感謝您的使用!】
應翩翩手執白玉杯,閒倚在家中涼亭的柱上,遙目望著亭下湖水中婷婷的新荷,忽然“噗嗤”一笑。
蕭文正隨侍在一旁,為他研墨作畫,聞聲抬起頭來,問道:“少爺今天的心情很好?”
“是啊,我突然發現,有句話果然是千古不變之至理名言。”
應翩翩懶洋洋地一笑,仰頭喝乾了杯中美酒:“——出來混,早晚都要還的。”
*
傅寒青在應家的院牆外枯坐了一晚上,到了清晨時分,他才緩緩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站起身來,恍恍惚惚地朝著宣平侯府走去。
以前的很多事情,他不願聽信,不願麵對,而如今,他再也無法逃避下去了,他得找自己的父親問個清楚。
而傅寒青這一回府,恰好撞上了難得到訪的十八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