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衝著皇上一拱手,說道:“請陛下準許臣的請求。”
日渥聽了應翩翩的話,簡直是將西戎勇士視若無物,氣往上衝,隻想狠狠教訓這小子一番,便冷聲道:“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既然如此,本王子先和你比!”
兩人言語說到這個份上,不比都說不過去了,但看見應翩翩跟日渥相比,一個單薄文秀,一個威猛壯碩,又實在讓人不禁捏了把冷汗。
比起對應翩翩所知甚少的西戎人,皇上卻知道他文武雙全,又擅智謀,並非衝動行事之人,沉吟片刻,說了個“可”字。
日渥冷笑道:“怎麼比,你來說。”
憑應翩翩那個樣子,他就是壓都能把對方給壓死了,不管怎麼個比試方法,都是毫無意義,倒不如乾脆讓對方來選,輸個心服口服。
左丹木卻比他更有算計:“既然咱們雙方不過是切磋,那麼照我看,不如就不要動兵刃了,以免傷了和氣,赤手過招如何?”
應定斌似笑非笑地說:“本公方才聽聞大王子講述西戎勇士多麼豪爽勇猛,差點信以為真,但如今看來我兒說的倒是沒錯。誰不知道草原人擅長摔跤,不拿兵刃自然是你們占了優勢,尚未比試就想著如何得便宜,不是外強中乾又是什麼?”
他方才看見這幫西戎人欺負自己的寶貝兒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但畢竟是邦國外交,應定斌也不好貿然開口,但隨著雙方你來我往,都帶了些火氣,言辭也就愈發激烈不留餘地,應定斌也便不再忍耐了。
左丹木被他說的麵色微微一紅,倒是識得應定斌:“那麼應廠公又意下如何?”
應定斌冷冷地說:“各擇兵刃,選己之長,豈非公平合理?當然,貴客若是不想用兵刃,也無人勉強。”
左丹木素聞中原有多種精妙武學,門派繁盛,源遠流長,尤其更擅刀劍等較為輕靈的兵刃,他擔心應翩翩的口氣那樣大,是在此道上有研究。
雖然上場的不是左丹木,但若日渥這個跟他不對付的大哥輸了,失的也是整個西戎的麵子,為顧全大局著想,左丹木才會如此謹慎,但現在被應定斌一語點破,他就不好再多說了。
日渥麵上卻帶了一絲隱含篤定與不屑的笑意,說道:“兵刃便兵刃,來人,去取我的狼牙棒來!”
等到他的兵器被隨從呈上時,周圍眾人都不免動容。
原來日渥所用的竟是兩根二尺長短的狼牙大棒,棒身粗大,上生倒鉤,若是挨上一下,後果可想而知。
這樣兵器若非天生神力之人是不敢用的,但用得好卻也占儘了便宜,普通刀劍砸得幾下就要斷了,對手彆說與他對戰,隻怕連近身都不能。
應定斌微微皺眉,心中不禁有些後悔,應翩翩卻回過頭來衝他一笑,說道:“爹,你看大王子這兵刃看上去還挺厲害的。”
應定斌一看兒子表情輕鬆,心中微定,含笑道:“左右隻是切磋,輸贏都不丟人,你小心些,彆傷著就是。”
身邊聽到應定斌話的人:“……”
——應廠公你能不能稍微有一些風骨和底線!
日渥高聲道:“應大人,你用刀還是使劍,儘管來吧!”
應翩翩回轉身來,看著對方手中兵器中的寒光微微眯起眼睛,隨即足尖一勾,方才被放倒在地麵上的長/槍順力飛起,應翩翩長袖一卷,抄在手中。
“我就用它。”他淡淡一笑,旋即槍鋒向前,冷然道,“來吧!”
他竟然要用這柄亡父的槍,與西戎之人對戰!
片刻靜寂,隨後四下嘩然。
“這中原的小白臉是當真瘋了嗎?他方才不是連把這柄銀槍拿起來都嫌費力?”
“哈哈哈,穆國的高官竟然如此禁不得激,一言不合意氣用事,難道當真穆國無人?”
“應大人這是又發瘋了不成,這名西戎大王子可是出了名的武功高強,對付他隻可智取,怎能用這樣長兵與他硬碰硬呢!”
應翩翩自幼習武,但是他身為狀元,在世人眼中,一向以文采才學見長,又因為素來養尊處優,前呼後擁,少有需要自己出手的時候,因此在場這麼多人裡,也就隻有應定斌對應翩翩的武功根底了解一些。
可是關心則亂,此時他的手心裡也不禁捏著一把冷汗,轉頭瞧見池簌不知道何時已站在了自己身側,便不禁說道:“澗竹,你說阿玦這一場,他既然答應下來了,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吧?”
池簌的表情看上去倒還算冷靜,隻是手攥的緊緊的,說道:“您放心,我不會讓他受傷的。”
池簌身上那股可靠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讓應定斌不禁稍稍鬆了口氣,但眉頭未解,低聲歎道:“阿玦一定不願讓旁人出手幫他。”
池簌微一垂眸,心裡也十分明白這點,所以才猶豫犯難,他永遠會支持尊重應翩翩的選擇,但如果要眼睜睜看著對方在自己麵前受傷遇險,也很難做到。
池簌低聲道:“我相信他會贏的。”
因為他是應玦。
性如烈火,心似頑石。
“喝!”
在眾人或是驚詫,或是擔憂,或是嘲諷的目光和議論中,日渥王子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耐性,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教訓麵前這個狂妄自大的中原人,舞動手中雙棒,率先發動了攻擊。
彆說池簌,應定斌也是通曉武學的,日渥這一出手,他們便已經看出了不凡。
日渥這兩根狼牙棒,循的是雙錘的武術套路,劈、軋、頂、掃、雲,隻是狼牙棒的分量體積均高於通常使用的大錘,用出之後,難度和威力也就隨之加倍。
日渥旋身前攻,一棒腰間橫掃,一棒當頭砸下,端的是雷霆萬鈞,令人駭然。
但他的招式尚未完全使出,心中忽生警惕!
一道銳利的破風之聲平地橫生,應翩翩人未至,槍已到,帶著殺氣的寒意轉瞬逼至日渥鼻端!
日渥並不慌亂,雙臂一合,兩根狼牙棒同時砸向槍杆,想要將應翩翩的槍勢鎖住。
然而就在此刻,應翩翩手腕翻轉,槍身一彎,竟反借著對方的狼牙棒為支點旋身而起,大殿中的惶惶燈火之下,他左腿旋踢而出,足尖向著日渥太陽穴重踢而去!
日渥倉促間猛然收力側身,“砰”地一聲,應翩翩那一腳已經踢中了他的肩窩。
刹那間,饒是日渥皮糙肉厚,也不禁覺得骨骼劇痛如同碎裂,“蹬、蹬、蹬”,踉蹌著後退三步!
應翩翩槍鋒順勢壓地,身形一轉而落,身上袍袖鼓蕩,如驚鴻孤鶴,孑然傲立。
滿場嘩然,緊接著又是瞬間的無聲。
無論西戎還是中原一邊,全都驚住了。
這兩人是陌生的對手,通常比試上來都該先行試探,特彆是在應翩翩體力臂力都明顯比不過對方的情況下,更該側麵周旋,再圖智取。
連日渥都算不上是猛力搶攻,可他竟然如此咄咄逼人,以硬碰硬!
可不得不說,這樣打實在是痛快極了!
喝彩和議論聲很快從中原百官的那一邊蔓延開來,雖然這種場合,眾人都要自持身份,不能過分歡呼,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應翩翩上來就先聲奪人,仿佛向著西戎人證明了,他們,根本就沒什麼可怕的!
但這樣的打法,接下來,他能撐得過日渥嗎?
西戎那邊則是個個麵色鐵青,日渥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出師不利,臉上一紅,大喝一聲,豁然搶攻!
“錚錚錚錚——”
他將手中雙棒舞的虎虎生風,如此沉猛的兵器竟然也能使出快招。但日渥頃刻間連出十二招,應翩翩卻是半步未讓。
腦海中仿佛浮現出當年父親在他麵前練槍時的身姿。
雖然他的槍法遠沒有劍術精通,跟隨在父親身邊的時間也太短,但是十餘年之後的今日,應翩翩依然清楚地記得,在無數個黎明與深夜,在無數次領兵暫息的空隙,他那位被稱為一代名將的父親,一次次練習著已經熟極的槍法,對他講述他們要麵對的敵人。
那些人的來曆、招式、野心、暴虐,以及戰勝他們的方法。
應翩翩沒有見過自己父親的最後一麵,他不知道父親去世的一刻心裡在想些什麼,是悲涼、不甘、愧疚,還是傾情一戰,死而不悔的豪情。
但他卻早已將一切都牢牢銘刻在了腦海之中,不敢或忘。
今日,他會用父親的兵刃,打敗麵前這個人,半步不退。
這一刻,本已等待的太久。
在沉重鐵棒輪轉的呼呼風聲中,昔日看過無數遍的槍招自心底一一流過,又在手下使出。
槍紮一條線,絞槍鬼拉鑽。掃如卷地風,舞花腰臂旋。挑槍飛身刺,劈如春雷前。得勢不饒人,殺敵——驚膽寒!
八尺長/槍一旦舞開,就是神鬼莫近,哪怕日渥揮錘舞的呼呼作響,也難以對應翩翩近身分毫,所謂一寸長一寸強,正是在此。
他起初覺得應翩翩看著單薄,使如此長兵未免力量不足,卻未料對方身形敏捷,步伐輕靈,旋身拗步,崩杆斜劈,靈活之極。
橫掃劃撥,槍勢如風掃殘梅;點刺晃戳,槍尖如梨花瑞雪。
一時間,大殿中但聞風聲颯颯,兵刃錚鳴,但見紅纓飛舞,鋒芒閃爍。
應翩翩翩然進退之間寬袍廣袖翻卷如雲,手中雖長/槍霸道,卻不減風儀出眾,姿形端麗,隻看得人心曠神怡,日渥額頭見汗,連連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