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兩人過招,朱銘狼狽不堪,趙虎等人實在看不下去了。
他們一開始是覺得勝之不武,所以雖然答應了應翩翩的挑戰,但看到朱銘搶先出手,便站在旁邊沒有動彈。
但眼下看朱銘越來越狼狽,眼看竟有要輸的勢頭,這個臉可是誰也丟不起,於是趙虎等人不敢再對應翩翩小覷,紛紛拿起手中兵刃,向他攻去。
應翩翩見狀,唇角無聲的一揚,心道,我真怕你們不來。
他所用的並非純粹武學,而是奇門遁甲之術。
應翩翩起初僅僅是在讀《史記》中的《日者列傳》和《龜策列傳》時對此道稍有了解,並未精研,但他生性聰明又堅韌好學,自從在原書中意識到自己雙手顫抖詩畫儘廢之後,決意選擇從武之路,應翩翩便也決心要做就做到最好。
他下苦功研習大量帶兵打仗的兵法,奇門遁甲之術對於排陣布兵多有助益,因此應翩翩也認真鑽研過。
傅寒青找的這處院子不知是哪位高人所建造,但應翩翩一踏入便知,這外麵種植的樹木以及腳下的石路,甚至周圍作為裝飾的奇石,全部都是按照奇門遁甲方位所排布的陣法。
應翩翩剛才邀戰的時候便已經將這一點算好了,而這陣法正是遇強則強,人越多威力越大,也就讓他越省力。
那棵小樹,就是鎖陣的陣眼。
之前陣法沒有啟動,其他人一竅不通,也看不出端倪,但應翩翩特意拿了傅寒青的寶劍,第一劍就削斷了那棵小樹,使得陣法形成,人便也已經入局了。
趙虎等人站在旁邊觀戰的時候,很不理解朱銘何以會在應翩翩無力的攻勢之下那樣狼狽,直到身臨其境後,他們才意識到其中的凶險。
這些人隻要想對應翩翩發動攻擊,自然就得追隨他的身影而行,但是跟著他走了幾步,周圍的世界便好像一下子換了麵貌。
地麵在旋轉,樹木在挪移,耳畔傳來奇怪的嗡鳴,天空也好像被割裂成了一塊塊,在頭頂變換著奇異的形狀。
應翩翩足踏星宿方位,移形換影,翩若驚鴻,在劍光花影中輾轉來去,一時隻見他白衣翩躚,身影忽而在前,忽而在後,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令人難以捕捉。
他手中劍勢綿綿不絕,疊成重重雪幕,一柄劍仿佛已經化身萬千,難以捉摸,有時令人捕捉到空隙一劍刺去,陣法卻又轉瞬而變,反倒容易打中自己的同伴,更是縛手縛腳。
趙虎突然明白過來,其實在這樣的陣中,人越多反而越是牽絆,他想要大聲呼喊自己的同伴退出,卻發現這座迷宮重重疊疊,根本無法尋到出口。
沒想到真是看輕了這小子!
朱銘道:“這什麼妖法……”
話猶未了,他忽然覺得銀光一閃,剛才還無影無蹤的長劍從麵前劃過,朱銘連忙就要躲閃,那劍卻如靈蛇一般回過彎來,劍麵在他臉上“啪”地抽了一個耳光,打得他滿口是血。
應翩翩輕描淡寫地說:“你覺得你最厲害,彆人如果勝過了你,要麼是用了卑鄙手段,要麼是會妖術,對不對?”
朱銘被傷的不重,但侮辱性極強,又驚又怒,連著出了幾刀,卻根本挨不著應翩翩的邊,反倒冷不防又挨了一下。
應翩翩又道:“你覺得你家那個腦子不正常的將軍天下第一的好,不管彆人情願不情願,心裡怎麼想,被他看上了,都得老老實實聽話,半點不能反抗。一個自詡保家衛國的軍人,滿心都是這樣的念頭,我看你外出打仗的時候,隻怕也沒少強搶民女,欺壓百姓吧?”
朱銘:“胡說八道,你——”
應翩翩笑了笑:“你厚顏無恥,蠻橫自大,這也就罷了,但如此是非不分,還覺得自己是個正義英雄,實在叫人看著惡心。傅寒青教不好你,那我來代勞,還在這丟人現眼的做什麼?給我躺下待著罷。”
他身形飄忽,輕如一羽,衣帶袍袖在風中飛拂,話音方落,腳下輕旋,隻聽“砰”地一聲,朱銘的腦門重重磕在了一根橫斜的樹枝上,眼冒金星,倒地不起。
其他人見狀,心中也各自暗感駭然。
雖然他們行軍打仗,之前多多少少都聽說過五行八卦之陣,但卻不知竟然神妙至此。又或者說,沒見過有人能夠將這種陣法配以身形步法,發揮到極致。
趙虎起初還在擔心這裡的人太多,不好發揮,這時擔心倒成了多餘,因為倒下或是被徹底困住的人越來越多,到了最後,挺立者隻剩下了他一個。
“到你了。”
應翩翩看著趙虎笑了笑。剛才挨揍的那些人,他是一個個罵過來的,對每個人的點評都直戳痛處,罵完了再撂倒,造成身體和心靈的雙重創傷,以至於趙虎看到這個漂亮之極的笑容,全身就是一抖。
他心裡默想,我好像還沒說過什麼難聽的話……
“——表麵上看著客客氣氣,實則心裡最是瞧不起人,假仁假義,說的就是你!記好了,以後少來惹我!”
應翩翩冷笑一聲,劍花挽起。
“錚!”
劍氣激蕩,光影如虹,剛才還平靜美麗的花雨中驟然綻放出殺機,趙虎瞳孔驟縮,正要躲閃,腳下卻被一截虯結的樹根猛地絆住,摔倒在地。
應翩翩的劍鋒在他喉頭劃過一道淺淺的血痕,隨即飄然後退,手腕一翻,立劍於地。
他負手笑問:“如何?”
應翩翩那一劍,所刺的正是青龍巽位,陣法立止,霎時間門滿目清明,唯有滿地傅家家將,渾身狼狽,麵如土色。
他們竟然輸了。
輸在了一名沒有內力的書生手中,被又打又罵,顏麵儘失。
一時間門無人說話,他們不想心服,但不得不服。
世事紛擾,恩怨糾葛,很多時候,道理、立場、選擇,原本就辯不分明,也不必去辯,能夠讓人沉默折服的,唯有絕對的力量。
此時此刻,站在麵前的人還會是這個人,卻再沒有人敢將半分輕視投在他的身上。
應翩翩看沒人說話,輕哼一聲,看著傅寒青說道:“果然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主子就知道掃興,你手底下這些人,也同樣招人討厭!”
傅寒青轉過眼來,凝視應翩翩,兩人目光一碰,傅寒青從他的眼底看到了無遮無攔的挑釁之意。
豔色迷神,風姿馳意,方才瀟灑仗劍,此刻風流斜倚,眼前這個人,仿佛無論身處何地,所為何事,都令人神魂予奪,攝心動魄。
他活得一天,都要肆意妄為的活,活的痛痛快快,熱熱鬨鬨。
自己既然心存貪念,一意強求,自然不能再委屈他半分。
傅寒青不急不惱,隻說:“既然看著討厭,那你就不必看了。”
他向著朱銘趙虎等手下道:“你們不用再跟著我在這裡了,回軍營去吧。”
這些人尚未從輸給應翩翩的頹喪中回過神來,冷不防聽到傅寒青這樣說,都是大驚失色。
朱銘臉色都變了:“將軍,我們都是曾經跟你出生入死過來了,你怎麼能如此重色輕義——”
應翩翩在旁邊“嗤”地笑了一聲,朱銘說到一半生生頓住,猛然意識到現在是他們輸了,很快就要在臉上貼了‘以色邀寵,狐媚惑主’八個大字,根本沒臉說人家是“色”。
這麼一琢磨,更是又氣急又憋屈,簡直想死。
趙虎則比他冷靜一些:“將軍,這次是我們不知天高地厚,以後一定對應公子尊敬有加,絕對不敢再冒犯他,惹他不快。”
應翩翩為難的皺起眉頭,說道:“不好意思,但我隻要看見你們的臉,就會很不快啊。”
“你!”
傅寒青淡淡地說:“我並非在懲罰你們,而是你們會有如今這樣的想法,全怪我自己當初識人不明,沒有以身作則,約束好下屬。現在就算要改,也是來不及了,所以將你們調離,才是最好的方法。”
將其他人還要說什麼,他一抬手:“我意已決,不必再說了。”
趙虎等人又氣又急又是懊悔,卻知道傅寒青的性子,出口的話絕對不會再收回去,這下他們絕對無法再留下了。
應翩翩眉眼含笑,十足的禍國殃民,還提醒他們:“幾位,走之前莫忘了履行賭約啊。”
傅寒青不覺看了他一眼,低聲問道:“現在可高興些了?”
“高興。”
應翩翩懶洋洋地道:“如果你能一起滾蛋,那就更好了。你怎麼不走呢?”
他言辭刻薄,語氣卻天真溫柔,說罷之後微微一笑,道聲“累了”,從容而去。
應翩翩這般舉止,簡直是明晃晃地把“我就是在利用傅寒青,用完就扔”寫在臉上,隻把趙虎等人氣的怒目圓睜。
原本應翩翩若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漂亮青年,傅寒青畢竟血氣方剛,把他帶在身邊暖床也就算了,他們起初的目的也隻是想打壓一下應翩翩的傲氣,嚇的他乖乖聽話,不要恃寵而驕。
可如今一來,這些人大為受挫,才意識到自己的淺薄無知,不得不把應翩翩當成強敵看待。
他聰明心狠,美貌多才,把傅寒青迷的神魂顛倒,再加上對傅家又是明明白白的憎恨,留在傅寒青的臥榻之側,誰又能夠放心?
可惜,傅寒青這番卻是鐵了心了,根本勸說不動,還催促他們動作快些,免得應翩翩不耐煩了又要著惱。
這些人隻能含著悲憤的淚水收拾東西走人,離開之前還被應翩翩令人堵在了門口,要求他們都用難以洗去的墨汁在臉上寫了“以色邀寵,狐媚惑主”八字之後才肯放行,可以說是陰損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