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柴信銳幾十歲也算得上是沉穩, 在看到麵前這張臉時表情都沒崩住：“你……”
洛卿十五歲書都沒讀完就開始做任務，這些年的社會經驗全靠從劇本裡來, 更是沒有接觸過配音這行，雖然搜過但還是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
見大家這麼驚訝，她有些驚慌地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像是要把我吃了？
柴信銳忍了又忍，伸出一隻手暫時攔住後麵那幾個人，神色複雜：“洛卿？”
洛卿怯怯點頭。
“童童介紹你來的，你知道嗎？”
洛卿再次點頭。
所有人：“…………”
合著我們前一分鐘還在擔心你過兩天跟瓷王上同一個綜藝怎麼辦，你後一分鐘就親自把人給介紹過來試音了, 說不準以後還要在同一個屋簷下工作？
這是想以德服人還是想甕中捉鱉？
柴信銳掏了掏空無一物的衣服兜，按著額頭走出去：“我出去抽根煙。”
他前一腳先出去，第二個人又往外走：“柴老師好像沒煙, 我去給他送。”
第三個磕磕巴巴緊隨其後：“我、我給他們送打火機。”
直到最後一個，他摸了摸自己全身上下的兜, 然後乾巴巴道：“配音少抽煙，我去勸勸他們。”
錄音室頓時又隻剩下茫然的洛卿：“……？”
好奇怪，為什麼這些人看起來比自己還緊張？
她也沒敢再坐下來, 而是拿出手機給TT發消息：“請問您之前是怎麼跟老師們說的呀？”
那邊沒回消息, TT好像總是在工作, 洛卿隻好默默等著。
與此同時外麵的幾個人也在瘋狂聯係紀童, 消息皆是石沉大海。
其中一個人蹲在地上滄桑地說：“小師妹的戲不是正在收尾嗎，好像最近都是淩晨收工。”
“那怎麼辦？”另一個人問，“柴老師，咱們還讓她試音嗎？”
“不行就說她不過關, 隨便聽聽趕走就算了。”
“要說我試都彆讓她試，都是一個圈裡的，她能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係？”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 都不想讓洛卿繼續待下來，隻要一想到以後很可能在一起工作，他們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還犯惡心，誰知道這瓷王會不會喪心病狂也碰瓷他們呢？
檸音工作室裡麵不缺人儘皆知的配音老師，那知名度也不亞於明星的。
“行了。”柴信銳隻是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罷了，但終歸還是見多識廣的人，“你們知道這些道理，洛卿能不知道？童童能不知道？既然人已經接受到了這兒，我們也不能言而無信，聽了再說。”
其他人沒說話。
柴信銳又說：“我聽過她的那些錄音，跟以前不太一樣，先探探虛實。”
那錄音其他人倒也聽過，畢竟是小師妹介紹來的人，還把這個洛洛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又專業又耐心、誰能把她跟洛卿對上號啊。
“我去把其他有空的人都叫過來。”蹲在地上那人說，“洛卿怎麼可能有這種業務能力，我一定要她當著眾人的麵出醜！”
柴信銳還沒來得及阻止人就彈了出去，他隻好帶著餘下的人回到了錄音室，此時洛卿還是站在原來的那個位置沒動，背挺得很直，像是正在等待訓話的學生。
“洛……”柴信銳擺擺手，“準備好就進去吧。”
洛卿又鞠了個躬：“辛苦。”
說著就推門進了錄音間，留下監控室這邊的人一臉見鬼的表情：這人還怪有禮貌的？
有一說一，這演技比小師妹還強那麼一丟丟，也太自然了。
洛卿走進錄音間後，按照外麵老師的提醒坐下戴上耳機，然後就看到監控室的門被打開，一群人魚貫而入，她瞳孔微微睜大。
【怎、怎麼回事？這工作室主役老師有這麼多嗎？】
偏偏外麵一個個神態自若得很，沒有任何人覺得這有什麼問題，要不是那眼神都要把她盯出個洞來的話。
“準備好了嗎？”柴信銳問，“你直接開始就行。”
頂著這麼多人的視線，洛卿覺得張嘴都有些困難，可自己是來試音的，萬一這是人家的流程那也不能改。
她深呼吸幾口，垂下眼睛：“對、對不起，我能緩一緩嗎？”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是素顏，在燈光下襯得臉比尋常人要蒼白一些，額頭上有些細汗，呼吸似乎有些不均勻。
柴信銳皺眉：“你不舒服？”
倒不是關心，而是作為配音演員狀態十分重要，你今天是來試音的，如果身體有狀況那就要提前說約其他時間，帶著這種狀態過來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彆人都不尊重。
監控室所有人都是專業的，當然也有這種想法，眼中頓時就露出了輕蔑的神色。
“抱歉。”洛卿沒抬頭，正在努力平複自己的狀態，“我第一次麵對這麼多人，有點緊張。”
所有人：“？？”
柴信銳原本還想說把人都給清出去，可是一聽洛卿這麼說就不樂意了：“行，你調整一下。”
作為藝人第一次麵對這種鏡頭？說什麼鬼話呢？
整天不予餘力碰瓷的人是誰？居然還是個大騙子！
如此下來洛卿自然就認為這是必要流程了，過去做任務時也會有遇到很多人的情況，她每次都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
可以後自己是要切切實實生活在這裡的，要是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以後還能做好什麼？
她眼睫顫了顫，手中打印出來的劇本都捏變了形，許久以後她重重吐出一口氣：“我準備好了。”
柴信銳做了個手勢，監控室那邊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再怎麼說這點職業操守還是要有的，而且他們還等著嘲笑洛卿呢。
洛卿沒敢抬頭看，她靠近麥克風，迫使自己隻去看劇本，回到過去做任務的日子。
一分鐘後，外麵的人都蹙眉，怎麼還沒開始？這是在做什麼架子呢？
柴信銳剛要說話，所有人忽然聽到音響裡傳來一聲苦笑。
“我這一生原本沒什麼所謂，無所求無所念，能吃能睡能跑能跳，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好，是你們把我逼到了這般境地……”
所有人皆是一驚，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看戲的本意也收斂了些。
柴信銳拿起麵前的耳機，聽到洛卿繃著的情緒忽然爆發。
“我求得很多嗎！你們自詡正義之士高高在上，但你們毀了那些你們看不入眼的東西，毀了我身邊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念想！踩著我的尊嚴我的恐懼往上爬，卻還要來判我十惡不赦！要將我打入地獄，可你們忘了我生來就在地獄，而創造地獄的人是你們，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我……”
工作室的錄音設備全是頂級，洛卿呼吸聲和絕望的泣音交雜在一起，那種似瘋狂又不顧一切的顫抖讓所有人再一次起了雞皮疙瘩。
這次是被她的配音所激起來的。
聽得在場眾人皆是被她代入了情景中，呼吸也漸漸加重。
一般的台詞都是念一段看一段，可洛卿一整場戲一點停頓都沒有，情緒的轉變也沒有任何尷尬的地方，非常流暢。
她的聲音停了錄音棚裡的其他人都沒回過神來，直到她抬起頭輕聲問：“謝謝。”
這柔軟的聲音把所有人喚回神，一看過去洛卿眼眶有些紅，她從自己的包裡取出紙巾將臉上的眼淚擦掉，眼神有些躲閃。
這一幕卻讓大家不由得想起前段時間她碰瓷紀童時營銷的紅白玫瑰，此時此刻的她真的很像一隻易碎的白玫瑰，讓人憐惜。
洛卿擦乾眼淚後偷偷看了眼外麵的人，大家神色都很凝重，卻都沒說話。
她又開始忐忑起來，自己或許跟專業的人比起來還是不夠格吧。
忽的，耳機裡傳出那個老師的聲音：“給你的劇本不止一個，剩下的那些有準備嗎？或者你找一個你過去記得的。”
洛卿忙點頭：“老師，我都準備了。”
“那你再試試看其他的。”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洛卿準備的時間就要短一些，很快就把所有的劇本都念了個遍，直到嗓子有些不太舒服了才輕輕咳了一聲。
這聲提醒了柴信銳，他聽得入神忘了這都是些爆發戲，很費情緒也要調節嗓子。
“好了。”他放下耳機，示意一旁的助理把這些錄音文件都保存下來，“你出來喝口水，休息一下。”
外麵站了很多人，洛卿出來後就站在門口不敢再往前一步。
即便她這麼多年來有察言觀色的習慣也看不出來這些人在想什麼，眼神好複雜。
這會兒聯係不上紀童，柴信銳隻好問：“你是怎麼跟童童說的，她會推薦你過來？”
洛卿抿抿唇：“她聽說我想從事這方麵的工作，鼓勵我來試試。”
還是紀童主動的？
柴信銳心情更難以言表了。
“對不起。”洛卿低下頭，“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旁邊的人神色扭曲，都配完了，這人是在裝什麼？
隻有柴信銳發現哪裡不太對勁，他記得當時紀童推薦洛卿給自己時說的是在配音APP發現一個配音很厲害的新人，脾氣很好專業度也很強，想介紹給來試試。
他默了默：“你跟童童是怎麼認識的？”
洛卿便老老實實將紀童在配音軟件上私聊自己的事全說了。
所有人：“……”
所以這兩人現在還是網友，壓根不知道對方是誰？！
“你……”柴信銳問，“那你知道她是做什麼動作的嗎？”
洛卿搖搖頭又點頭：“她說是配音相關。”
演員…倒也有些相關。
可這麼對話下來，柴信銳實在無法將麵前這個有問有答，乖乖聽話的小姑娘跟網上那個為了紅不擇手段的洛卿結合起來。
他問：“你對配音這行了解多少？”
洛卿茫然：“幕後工作？”
“你知道我們經常跟劇組合作，跟藝人合作嗎？”柴信銳說，“雖然不是娛樂圈，但重合度很高，尤其是我們工作室。”
這下子遲鈍的洛卿終於反應過來這些人為什麼看自己的眼神那麼奇怪了。
因為之前一直看到的那些CV好多都是藝名，以為現實和配音是分開的，自己馬上就要被封殺了，跟脫離紀童和宋淮時的其他人接觸應該沒什麼關係。
但她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一層緊密聯係，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在娛樂圈的風評不好這些人都知道，就算以後要退圈他們也不會真的要這麼一個人在這裡工作。
她果然還是太笨了，這都想不到。
一時之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維持一下人設，可轉念一想人設也隻是對於紀童來說的，自己馬上就要進綜藝組，跟這些人也不會有什麼交集了。
她低下頭：“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這進退有度的態度倒是讓柴信銳放下了點心，還以為她會糾纏不休呢。
如今洛卿的風評在這兒，其他的小網配就算了，自己這裡她來的確有點不太方便，到時候又爆出什麼不好的，說不準所有人都要重新返工。
而且紀童那邊還不知道是什麼態度呢。
說到底每個人都有私心，還是要幫幫自己親近的人，怎麼會把一個定時炸彈放在身邊。
可洛卿的確很有實力，毫不誇張地說，現在棚裡站的這些人，拿出一個跟她年紀相仿的人沒有誰能有她這種爆發力和專業程度，而且非常熟練，柴信銳實在有點糾結。
見小姑娘在這兒站著目光發怯還很不自在，柴信銳有些狠不下心，便道：“文件我已經存下來了，但後續還得跟工作室的人商量一下，你回去等我消息吧。”
洛卿忙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說著又給老師們鞠了個躬，自己知趣得退了出去。
等人真的走遠了，錄音棚裡的氣氛才驟然鬆懈下來，配音演員們紛紛湊上前去重複播放洛卿那些片段：“她要不是洛卿，我們必要把這個人拿下來啊，什麼風格都能駕馭！”
“她有這種業務能力，乾嘛還要靠蹭啊。”
“你瘋了？到時候小師妹怎麼辦？你這不是給洛卿送枕頭讓她好蹭小師妹的熱度嗎！”
柴信銳坐在椅子上，這會兒就真的有點想抽煙。
“對了柴老師。”旁邊助理擔心地問，“今天也沒想到來的人是洛卿，如果她要是把來咱們這兒的事又發出去怎麼辦？”
這不就是白送給人家蹭的嗎？
工作室這麼多明星配音演員呢。
柴信銳皺眉：“我心裡有數，今天這事兒誰也彆往外說。”
洛卿今天還是回了私宅，在門口跟剛好下班回來的洛予齊打了個照麵：“哥。”
那臉上的失落掩都掩蓋不住，洛予齊皺眉：“怎麼，麵試不順利？”
“嗯。”洛卿沒將娛樂圈那點事說出去，“我還不夠專業。”
這種根本不算事，在洛予齊看來後天能補齊的就不是問題：“如果真喜歡這行，晚一些給你請個老師。”
洛卿輕輕搖頭。
她覺得自己以後可能都乾不了這行了，還是要想想其他的出路。
【沒有人會喜歡我這種全是汙點的人，欸。】
聞言洛予齊皺眉，他放下外套走到沙發坐下：“過來。”
洛卿乖乖走過去。
“有顧慮不能跟我說。”洛予齊問她，“那你覺得你可以跟誰說？”
【沒有。】
洛卿知道自己身邊沒有其他人，跟梅欣的關係還不是很緩和，對方身體也不好，她不想讓長輩擔心。
很多事情她已經習慣了自我消化。
洛予齊淡聲說：“所以你喊我這聲哥也隻是表明上喊喊而已。”
洛卿忙搖頭：“不是。”
“如果你覺得我是你哥，那當你遇到困難的時候，我作為哥哥是不是可以給你出主意？不然我用來做什麼的？”
【可是會很麻煩你。】
洛予齊又道：“如果我隻是需要一個人喊我哥，那我現在每個月拿五萬塊錢出去雇一個人回來，人家可以從早到晚不停地喊，我為什麼不那麼做？”
洛卿有點走神地想。
【還有這種好事？】
“……”洛予齊無奈歎了口氣，“洛卿，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嗎？”
“知、知道。”
“那現在可以跟我說了？”
就算是坐在自家的沙發上，洛卿都隻坐了一小半，洛予齊記得許醫生說過，這是很沒有安全感的表現，他眸色深了深，繼續等著。
好一會兒，洛卿才道：“我在圈裡做了點不好的事，要是配音的話可能會有影響。”
那些事相比洛予齊以前查自己的時候已經知道了。
洛予齊臉上沒多大表情。
【他會不會後悔把我留下來了？】
“一個工作室。”洛予齊笑了聲，“以你的名義給你辦一個就行了。”
洛卿驚訝抬頭：“哥？”
洛予齊靠在沙發上，絲毫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給你那些零用錢足夠了不是嗎？”
【可這不是重點。】
“洛卿。”洛予齊微微轉過頭，那雙幽深的黑眸像是要把人看透似的，“今天教你第一課，不要總想著彆人怎麼看你。”
他扯了下唇：“你自私一點不會有人怪你，因為每個人都那樣，你未來還有幾十年的路要走，活成什麼樣子、是什麼樣的人隻有自己知道。”
洛卿沒說話，她有些迷惑：“可你很好。”
【不計前嫌把我留下來，還給我這麼多東西。】
洛予齊笑了聲：“我也自私。”
如果不自私，他就不會明知道這個妹妹隻當他是個過客，也要想方設法把人留下來。
“彆怕。”洛予齊抬手覆在她腦門上，輕輕按了一下，“總有一天那些人都會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洛卿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那一天，但她覺得自己現在就挺滿足的：“謝謝哥，我記住了。”
“嗯，需要我給你弄個工作室嗎？”
“不。”洛卿搖頭，“如果他們的確沒有要我，我再看看其他的。”
“行，有自己的打算就好。”洛予齊仰起頭，閉上眼，“來給我按按，今天看文件看得頭疼。”
“好呀。”
另一邊的紀童還記得幾天洛洛要去工作室試音，收工後打算問問情況，從經紀人那拿回手機後卻發現手機消息炸了。
都是工作室那些師兄師姐發來的，還有柴老師，導致洛洛的消息被壓到了最後麵。
她先點開了柴老師的消息，有很多條，第一條就是：“你推薦來的人是洛卿？”
紀童：“？？？”
她把所有的消息都翻了個遍，然後從眾多消息中總結出了結果——“洛洛學說話”是洛卿，不僅如此，自己還親自把洛卿送到了老師麵前！離譜的是洛卿還真的會配音！
紀童站在片場吹了好久的冷風都沒回過神來，將自己和洛卿的聊天記錄一一翻了個遍都沒從裡麵找出一點洛卿是個急功急利不擇手段的瓷王影子。
她立刻給柴老師打了個電話過去，幸好他們也收工晚，很快就接通了。
紀童還是覺得不可置信：“柴老師，您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看她這反應大概已經看到消息了，柴信銳歎氣：“你推薦人來的時候就沒問過人家身份嗎？”
“沒有啊，她本來就是個新人網配。”
有些網配是不想說自己的身份的，而且她也沒告訴對方自己就是紀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