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很瘦很白，她似乎不太喜歡笑，所以總會給人一種很遠的疏離感。
哥哥是讓人覺得高高在上氣勢壓人，而文禾嘉卻是孤零零的感覺，一座無法靠岸的孤島。
點完菜後，整個房間就變得安靜了。
洛卿一直都不是個主動的性格，可是看起來文禾嘉也是。
【找點話題嗎？有點尷尬。】
她正絞儘腦汁想著自己要說點什麼，對方卻忽然倒了一杯熱水遞到了她麵前：“我看了你網上的報道。”
洛卿捧著水：“噢噢。”
應聲後又有些遲疑。
【哪方麵的報道？不會是不好的吧？】
她略有些忐忑，卻聽對方問：“你有哥哥？”
原來是這個！
洛卿立刻拿出手機找到哥哥的自媒體賬號，這短短幾天已經有好幾十萬的粉絲了：“這是我哥哥。”
文禾嘉知道，她看了好多遍。
她收回視線：“還有媽媽。”
“對。”
【這是在查戶口嗎？】
“他們對你好嗎？”
洛卿想都沒想：“好的呀，特彆好！”
特彆好啊……
文禾嘉心道，那接到自己那裡好像就不可以了。
文禾嘉：“有機會的話，我能見見他們嗎？”
洛卿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眸裡是十分清晰的茫然。
【為什麼要見哥哥和媽媽？】
雖然自己有很好的哥哥和媽媽，洛卿是很樂意很多人知道的。
可是並不是給每一個不熟悉的人都能見，還是要好好保護一下他們的隱私。
見她猶豫，文禾嘉道：“我沒有父母，隻有自己一個人。”
洛卿表情更空了。
有些無措地放下杯子：“抱歉。”
【所以姐姐是覺得我的親人很好？】
洛卿話也沒說得太滿：“有機會的話。”
“好。”
很快菜上來，這有些尷尬的氣氛才好了些。
文禾嘉將她時常吃的幾個菜記下來，轉到了她麵前：“喜歡這些？”
“嗯。”洛卿不好意思：“姐姐也吃。”
文禾嘉輕輕搖頭：“怎麼這麼瘦？”
“一直都這樣。”
【雖然重新活了一次，可這身體還是按照以前來的，隻能這樣了。】
【這樣也挺好。】
撲通一聲，洛卿抬起頭，發現文禾嘉的勺子掉到了地上，她正慌忙去撿，拿起來又下意識要放回自己碗裡。
洛卿忙製止了她：“我給姐姐重新換一個。”
她跑出去了。
文禾嘉手搭在桌麵上，此時還在顫抖。
她等了一天，也靜靜聽了一天，終於得到了答案，
那不是自己的幻聽，是小孩心裡的聲音。
重新遇到小孩不是巧合，這一定是注定。
洛卿很快就拿了勺子回來，卻發現文禾嘉的眼睛又紅了。
一天之內她都看到這個姐姐哭了兩次，洛卿以為自己哪裡做得不好：“怎麼了？不好吃嗎？”
“好吃。”文禾嘉聲音有點啞。
洛卿躊躇了一下：“姐姐，我是不是哪裡沒有做好？”
“不是。”
文禾嘉彆開眼睛，將情緒壓了下去避免嚇到小孩，“抱歉，想到故人了。”
“故人？”
“你很像我一個已經離開的妹妹。”
洛卿微微睜大眼睛，一時不知道要怎麼接話。
【難怪她想聽我叫她姐姐。】
她輕聲問：“你們感情一定很好吧？”
“嗯。”文禾嘉垂眼繼續喝湯，這時候話就好像多了一些，“她也很喜歡吃糖，糖紙喜歡折成花給我。”
洛卿心裡微微一動。
【真的跟我好像。】
隻是她沒能吃那麼多糖，也沒能折那麼多花。
“我跟她說以後我買了房子就去接她。”文禾嘉聲音很緩，“但沒接到。”
洛卿下意識順著話問：“嗯？”
文禾嘉說：“她沒等到我。”
洛卿怔住。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過於敏感了，因為她總覺得這個離開像是永遠離開，去了另一個世界那種。
文禾嘉問：“跟你說這些，你會困擾嗎？”
洛卿搖頭。
對方點點頭：“謝謝。”
洛卿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想了想才輕聲說：“其實我也有姐姐。”
文禾嘉手又抖了抖，努力克製著才沒讓勺子再一次掉到桌上：“什麼？”
“有姐姐和哥哥。”洛卿說，“隻是我也找不到他們了。”
“為什麼？”
“嗯……”洛卿不知道要怎麼解釋，隻好說，“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沒辦法找到。”
文禾嘉問：“叫什麼名字？”
名字？
洛卿遲鈍地眨了下眼，在記憶裡努力去搜尋小樹哥哥和姐姐的名字。
直到她離開孤兒院以後都不知道小樹哥哥叫什麼名字。
而姐姐……
那時候她太小了，小到在為數不多的記憶裡，隻有跟姐姐蹲在一起寫作業的目光，記得隔壁姐姐家裡總是傳出來的哭喊聲，以及姐姐身上那些深深淺淺的傷痕，姐的作業本上是有名字的，有點複雜，她不認識，加上隔壁叔叔總是會叫一些不好聽的名字，所以那時她也不喜歡聽。
在那麼多名字裡她連自己叫什麼都不記得了。
隻是姐姐每天都在哭，所以她會讓姐姐多笑笑，就叫她笑笑姐姐了。
後來自己離開那裡，也偷偷存了姐姐的電話號碼，也偶爾會來找姐姐。
再後來，她離開了那個城市，再打姐姐家的電話就打不通了，自己又輾轉了幾個地方，就更找不到了。
誒，那時候她也想過要買個大房子給姐姐住的。
過去的很多記憶因為時間和這些年任務世界的磋磨變得模糊，洛卿低下頭：“我記不清了。”
見狀文禾嘉一直提著的心又落了下去：“以後總會想起來的。”
她問：“我們還會見麵是嗎？”
洛卿點頭：“會呀。”
文禾嘉笑了下：“最近幾個月我基本不會去哪裡，你隨時都可以找我。”
說著將自家的地址發給了洛卿，以及一串數字。
“這是什麼？”
“家門密碼。”
“？？？”洛卿覺得手機都像個燙手山芋，磕磕巴巴問，“為什麼給我這個？”
“歡迎你隨時找我玩。”文禾嘉說，“平時拍戲有問題也可以找我，我家裡沒什麼人，有時候我聽不到下麵的門鈴，所以拿著密碼你隨時都可以進。”
洛卿想了她說自己沒有親人的話。
都拿到人家的家門密碼了，她抿抿唇：“那有空你也可以找我玩的。”
“我現在也有空。”
洛卿再一次懵逼，這是現在就要去家裡玩的意思？
文禾嘉：“讓你為難了嗎？”
洛卿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好難招架啊。
可是很莫名，自己說不出來什麼拒絕的話，就衝著眼前人看著自己時眼裡的光。
“抱歉。”文禾嘉說，“我不太擅長跟人交朋友，如果你有壓力，可以跟我說。”
看出來了。
洛卿又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小聲說：“我也是。”
“姐姐。”她神神秘秘道，“我之前買了一本人際交往的書，需要我推薦給你看看嗎？”
文禾嘉鄭重點頭：“好。”
一瞬間有了兩個人共同的小秘密，洛卿覺得兩個社恐之間的隔閡好像少了很多，吃完飯後還在包間裡聊了一會兒，更多的是文禾嘉在問她的生活。
可是自己的生活也就這幾個月，一隻手都數得過來，洛卿也沒願意多說，而是問了回去：“那姐姐呢？”
“我？一直在掙錢買大房子。”她問，“你需要人脈嗎？”
洛卿一時之間還沒理解她在說什麼，。
“這些年我認識的人也不少，我可以介紹給你。”
這時洛卿才明白自己之前說的那些話都被聽進去了，她臉漲紅：“不用不用，我會自己努力的。”
【這個姐姐人也好好啊，對我都不熟悉就這麼相信我了。】
洛卿想著回去以後一定要給哥哥說一說這件事，自己今天遇到了好多人。
聊了一會兒，兩人才準備起身離開。
隻是洛卿去買單的時候卻被告知已經有人買了，她正要問是誰，卻忽然聽到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洛洛老板，好巧。”
現在不用回頭洛卿都知道這是誰了。
最近的宋淮時似乎很閒。
她回頭：“你買的單嗎？”
宋淮時戴著一個鴨舌帽，虛虛靠在牆邊不置可否：“獻個殷勤。”
說話間他的視線就落在了旁邊的人身上，眉梢幾可不察地挑了一下。
此時的文禾嘉沒有要回避的意思，也看了過去。
洛卿便介紹：“這是文禾嘉，我新認識的……”
她頓了頓：“姐姐。”
“這是宋淮時，是我朋友。”
宋淮時眉梢挑得更高了：“新認識的？”
“嗯嗯。”
“既然是老板的姐姐，那就更需要好好款待一下。”宋淮時回頭敲了下身後的一道門。
裡麵的宋南不耐煩地打開門：“有屁快放。”
宋淮時側身：“不給你偶像送點什麼？”
宋南順著他的視線，這才看清了外麵站著誰：“臥槽！”
毫不誇張，他真的從小看文禾嘉的電影長大的，像他能接觸到的人裡，少有明星能讓他真的喜歡了。
洛卿解釋：“我們吃過飯了。”
“不影響不影響。”宋南立刻走上前來，“我們還有很多飯後甜點，您要試試嗎？”
宋淮時：“不帶人進去挑？”
“啊對對對！”宋南道，“可以自己去挑的，想要多少有多少。”
洛卿胃口小，現在已經吃不下什麼東西了，隻好去征詢文禾嘉的意見，後者思考了片刻：“你去幫我挑一些吧，一會兒帶走。”
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今天請人吃飯的洛卿自然要照顧到，她很快跟在宋南身後離開。
原本宋南不想走的，可是卻被他那個便宜哥哥踹了一腳，明顯不讓他待在這裡的意思。
他瞬間心領神會，這兩人有話要說。
等人都離開後，宋淮時微微頷首，兩人推進了另一個新的包廂。
這麼多年以來這也是文禾嘉第一次見到宋淮時，脫離了洛卿這個關鍵人物，兩人沒有任何交集。
上一次是因為小孩要走了，所以帶著自己的哥哥來找她，三人在樓下說了很久的話。
在文禾嘉的記憶裡宋淮時不是個話多的人，從小都是如此，說是啞巴，其實三個人當中隻有小孩的話最多。
很多時候都是她們在旁邊聽小孩自己說。
啊，不對。
後麵還是見過的，在小孩的葬禮。
那時葬禮上突然來了很多人，都是些社會上的小混混，去了一言不發就開始砸，砸了什麼算什麼，很多人四散而逃，報警的尖叫的亂成一團。
她也被經紀人趕緊帶上了車，可也是那個時候，她看到了其中的宋淮時。
兩年不見，宋淮時長高了很多，一身純黑的衣服，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身上比過去多了很多戾氣。
那瞬間她就知道這些人是誰喊來的了。
隻是宋淮時並沒有參與，他站在巷子口冷眼旁觀這一切，嘴裡含著一根棒棒糖。
也是那時，她打開車窗喊了一聲：“小樹。”
宋淮時聞聲抬起頭來，尤其是那雙眼睛，漆黑通紅，跟隻瘋了的狼崽似的，也是那時候文禾嘉看到了他的手，手裡捏著把小刀。
她問：“你要做什麼？”
宋淮時沒說話，而是將嘴裡的糖咬碎，將那跟棍子吐了出來，然後取出口罩戴著就上去了。
文禾嘉想下去攔人，可去卻看宋淮時隻是在混亂中摸到了靈堂裡，手裡的小刀不知道弄壞了什麼，很快就抱著什麼出來了。
走近了才看到那是一個廉價的塑料盒，上麵寫了個高苗苗三個字，就算她當時再怎麼恍惚都知道那是什麼：“你去哪裡？”
宋淮時終於說了見麵的第一句話，聲音啞得不像是他的：“帶她回家。”
家？他們哪裡有家？
她想要宋淮時先跟自己走，可是宋淮時根本就沒給她機會，很快就拐進了另一個巷子裡。
此時是兩人五年後的再次相遇，對視的幾秒裡像是已經把過去的很多事都說完了。
宋淮時沒坐下來，隻是站在窗邊，好像不管是什麼年紀，他總是有種跟同齡人不符的沉重：“你跟她說了什麼？”
文禾嘉淡聲道：“她不記得我。”
宋淮時：“也不記得我。”
“為什麼？”
宋淮時沒回頭：“對她來說這是新的世界，讓她活過來的世界。”
所以就算她記憶裡有過去的事，也不會聯想到一起，本來就是個遲鈍的小孩。
文禾嘉明白了些，所以小孩才有了自己的家人？
她覺得有點難受，問：“你為什麼不告訴她？”
宋淮時這才轉過頭來：“她覺得自己有了新的生活，過去的事為什麼還要告訴她？”
文禾嘉不認同這個想法：“她記不起來你，也記不起來我。”
宋淮時沒什麼所謂的笑了下：“那又怎麼樣？不能改變什麼。”
他垂眼：“對她好，不是因為我是誰。”
文禾嘉沉默了很久，才忽然起身：“可我隻有她。”
所以她一開始就送了那些禮物，她希望小孩能記起自己。
“現在不行。”
“為什麼？”
宋淮時眸色沉沉：“她死過一次了。”
文禾嘉怔然。
“那些事情對於她來說，是邁不過去的坎，我剛見到她的時候，她心裡處處都是防備，句句都是小心，每天都需要喝安神湯才能睡好，情緒起伏稍大會夜不能寐發燒。”宋淮時帶著嘲意，“你說為什麼？”
現在人好不容易走出來一點，再告訴她還是在原來的世界，她還是沒有走出來。
那她會怎麼想？
再回到過去的夢魘裡嗎？
宋淮時指尖動了動：“她不是不聯係你，隻是後來又被轉給了很多人，找不到你了，不要怪她。”
文禾嘉喉頭湧上一股快要抑製不住地哽咽。
這時外麵傳來洛卿的聲音。
【嗯？他們人呢？】
宋淮時這才輕笑了下，走過去拉開門。
像是方才的人驟然消失，他眼裡染上笑意輕揉了門口人的頭發：“都是甜的啊。”
“難怪老板這麼甜。”
文禾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