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三嬸家的芙蓉也跑了過來。
小姑娘比大妮兒小一歲, 過完年剛17,但個子卻很高挑, 比165的藺葶還要高半個頭。
看著她那雙厚棉褲也遮不住的大長腿,藺葶實實在在羨慕了一回。
張梅花是個老實敦厚到木訥的性子,生的閨女霍芙蓉卻正好相反,小小年紀就頗有主意。
早上二伯母來家裡與母親抱怨大堂姐不識慈母心時,她就覺出不對勁。
要知道大堂姐從小到大就是個老實軟和的,那樣好性子的人,居然被二伯母氣的不願意回家, 定然不是小事,所以吃完早飯就急急尋了來。
其實霍芙蓉與大堂嫂藺葶也不熟,從前話都沒怎麼說過, 總覺得她不大像是鄉下人,清高又不好親近。
但, 這會兒見她又給拿吃的,又給倒喝的,還體貼的將房間讓給她們說私房話, 霍芙蓉忍不住就與堂姐嘀咕道:“大堂嫂好像還挺好的。”
大妮兒靦腆道:“是挺好的。”說著, 還將昨晚大堂嫂主動留她, 晚間又細心安慰她的事情轉述給妹妹聽。
霍芙蓉正抱著茶缸眯眼喝麥乳精, 家裡可沒有這精貴東西,聞言老氣橫秋感慨:“怪道老話說看人不能光看表麵咧...不對,姐你還沒跟我說說昨天那相親到底是咋回事咧?”
聞言,大妮兒秀麗的小臉上露出厭惡之色。
她本不想說, 畢竟實在反感,但又想著芙蓉也快相看了,得有個警惕心才好, 便還是細細說了一遍。
聽到最後,霍芙蓉明豔的小臉上全是怒火,她一拍桌子怒道:“你當時怎麼不給那矮冬瓜一個大嘴巴子?!”
大妮兒...她倒是想呢,可她不敢。
見狀,霍芙蓉恨鐵不成鋼,反過來很有姐姐範兒道:“下回再瞧見人,一定要抽他!”
大妮兒...她是得有多倒黴,還能再見到那樣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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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開始收拾了?”臥室讓給了小姐妹倆,藺葶便去了西屋,才發現婆婆正在收拾衣物。
“反正也是閒著,我就想著先整理整理。”胡秀還有些不大好意思,前幾天才說不去隨軍,這會兒就開始巴巴收拾起來。
藺葶沒多想,看著炕上的衣服建議:“東西太多的話,就先郵寄一部分吧。”
胡秀有些不舍得:“郵東西可要不少錢,我先整理著,實在不行再說。”
其實衣服沒多少,就是這個瓶子,那個罐子的,全是一年年攢下來的,哪個都不舍得丟。
聞言,藺葶便也沒再勸,正要坐下來幫著一起收拾,腿上就掛上來一個小東西。
她低頭,與仰頭露出一口小米牙的果果對上視線,好笑的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頰:“笑的這麼討好,你想乾嘛呀?”
果果眼睛一亮:“媽媽,出去玩兒吧,我想滑雪!”
他口中的滑雪就是坐在木盆中,盆的前端扣上繩子,大人在前頭拉著跑。
逗孩子嘛,藺葶倒是不介意充當一回雪橇犬,但是她這體力估計跑不了幾步。
胡秀笑著為兒媳解圍:“媽媽哪有力氣拉你?回頭奶讓你堂哥們帶你玩好不好?”
果果也不挑人,著急的改去拽奶奶:“那...現在就去呀!”
小孩子精力旺盛,天天關在家裡的確為難了些,胡秀便好脾氣放下手上的活計:“行,奶現在就領著你去。”
見狀,藺葶鬆了口氣,拿起炕尾的厚襖子給小東西套上。
又蹲下幫忙整理褲腳,這才發現褲子有一點點短了。
站著還能看,坐下來估計包不住腳脖子:“媽,果果這褲子短了些。”
胡秀訝異探頭:“又短了嗎?回頭找剪刀挑了線頭,再放下來一節。”
這年頭細棉布精貴,小孩子又長得快,所以大多人家給孩子做衣服時,都會往大了做,褲腳袖口這些地方還會卷著封起來,短了就放一節。
果果也翹了翹小腳,想要瞧瞧,無奈穿的太多,什麼也沒瞧見,隻得歎氣道:“果果4歲啦,褲子才3歲,肯定小了呀!”
藺葶被逗笑,捏了捏小東西的鼻子嗔道:“你還挺有邏輯...等著,媽媽把褲腳拆好就帶你出去。”
心都飛出去了的小家夥有些急:“要拆多久呀?”
藺葶:“兩分鐘就好。”
“兩分鐘是多久?”
“...很快。”
“很快是多快呀?”
藺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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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藺葶也沒能親自帶孩子出去。
因為公社王書記尋了過來。
藺葶招呼人進屋後,也沒急著開口,先送走了婆婆與孩子們,才給人泡了茶水:“您是為了養殖兔子那事來的吧?”
王春玲本來還習慣性客氣幾句,見對方直接了當,便也不再虛與:“是這麼個事,這幾天我一直在琢磨可操作性,又托人聯係到了花城那邊的出口公司,證實確有此事。”
這年頭消息閉塞,也是聯係了後,王春玲才知道,花城那邊出口兔毛已經有三四個年頭了。
發展到如今,整個縣已有一半農戶參與進其中,且還有繼續擴張的意思。
這代表什麼?這代表市場還有很大的缺口,代表著他們不愁銷路,代表著能為國家創造更多的外彙券,也代表著能增加老百姓們的收入。
又想到隻要將事情辦漂亮了,自己定然能再往上麵升一升。
有這麼多的好處疊加下來,王春玲哪裡還坐的住。
她已經決定帶上幾個心腹,親自去花城考察市場。
但,在去之前她還想再與藺葶碰個頭,詢問對方還有什麼建議。
王春玲算是看出來了,大學生到底是不一樣的,眼界比她手底下那幾個高中生不知高了多少。
瞧瞧人家隨便一個主意,說不得就能帶動整個縣城的經濟,這樣的人實在是值得交好。
當然,王春玲這次過來還有一層用意,就是希望對方不要將養殖這事透露給旁人,她絕不願即將到手的政績被旁人搶了去。
藺葶自然一口應下,但條件是回頭開廠子時,得安排霍家與藺家人進去。
“這個沒問題。”對方乾脆,王春玲答應的隻會更乾脆,畢竟這事於她真不算什麼。
不過...“若確定開始養殖,也不是一兩天就能促成的,最快怕也要半年後了。”
這也在藺葶的預計之內,於是很爽快的將所知細節細細說與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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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又是一個星期。
期間,除了已經抵達新單位的霍嘯來了電話報平安外,婆媳四人的生活幾乎沒什麼波瀾。
隻是這天有所不同,藺葶領著越發待不住,成天往外跑的果果從外頭回來時,將無意聽到的話說與婆婆聽。
正坐在織布機前的胡秀聽了後,停下手上的動作,打量起精心收拾過的屋子。
藺葶知她舍不得,這要是她的屋子,她也不舍,便道:“回頭把鑰匙給三嬸,請她時不時過來通通風吧。”
胡秀笑著搖搖頭:“這房子啊,得有人住,不然就算是磚瓦房,空置兩三年也會破敗的。”
其實當時不願意跟去隨軍,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舍不得家裡的房子。
畢竟建造時,是當成婚房建的,不止舍得用料,還處處講究。
就連滿屋子的家具,也全是好木料。
且,到底是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
這裡是根!
藺葶也知道婆婆說的在理,給脫了厚襖的小家夥喂了半碗溫水,才問:“二嬸為這事找你了沒?”
自從一家四口全部去隨軍的消息傳出去後,村裡很多人都在討論家裡房子的去處。
就連她出去這麼會兒功夫,就聽到幾個版本了。
至於不問三嬸,是覺的沒有必要,張梅花此人寧願自己吃虧,也不占人便宜。
出乎意料的,胡秀搖頭:“桂蘭雖然愛貪小便宜,房子這麼大的事,她不會開口的。”
但心裡頭肯定沒少琢磨,不過這話藺葶沒說出口,隻是建議:“要不您給霍嘯去個電話問問?”
胡秀:“不用,那小子說隨我跟你決定。”
藺葶這會兒已經做到了婆婆身邊,聞言有些驚訝:“問我?”
“你也是自家人,這麼驚訝做什麼?對了,這事兒你咋看?”
藺葶是真意外了,卻又有些高興,想了幾秒後,還是搖頭:“您決定吧,按您心裡的想法去做。”
胡秀歎氣:“就是不知道咋辦才問你的。”
見她實在為難,藺葶便換個角度問:“那您說說,您為難的點在哪?”
胡秀:“我是覺得,賣了怪可惜的,想回來瞧瞧的時候,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可不賣吧,也不能空著,但是給老二或者老三家暫住,這錢是收還是不收?收的話,多少合適?”
其實胡秀不大想收,但她活了一輩子,清楚人心經不起考驗,升米恩鬥米仇,天長日久的,最後真怕說不清楚這屋子到底是誰的。
再一個,幾家這些年少有矛盾,一直處的很好,她是真的不想因為一間屋子鬨翻臉。
其實按藺葶的意思,直接賣掉,比市價少賣幾十塊錢,不管誰買了去都高興。
畢竟霍嘯過完年虛歲才29,就已經是正團,能力與前途肉眼可見。
所以被轉業的可能性不大,將來就是熬資曆,也能熬到旅級。
若幸運,師級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再回村的可能性是真不大。
就算探親,也大約幾年才有一回,房子真沒有必要留著。
還不如拿著賣房的錢,再添些,在天京那邊買一套,那可比村裡的房子值錢多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霍嘯轉業退伍,以他現在的級彆,多數會在縣城落腳。
思及此,藺葶便將自己的分析一一說給婆婆聽,然後在對方沉思時,又加了句:“實在不行,您就先租出去一兩年,等在天京站穩腳了,再賣房子也一樣。”
想來在外頭久了,習慣了,也就不會舍不得賣了。
兒媳的這個建議胡秀到有些意動,卻也沒急著做決定,隻道:“叫我再考慮幾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