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加一個放衣服的大木箱,一張墊了花布的半舊小書桌。
胡秀還將在後山挖回來的一叢不知名紫色野花,裝進了罐頭瓶子裡,半吊在窗口。
幾天捯飭下來,已然很是有模有樣。
至少在回來吃中飯的藺葶看來,雖與後世的家裝沒辦法比,但這個年代,真不算差了。
“今早上的火車,大後天傍晚就能到了,明天我得去跟炊事班打個招呼,提前訂兩斤肉。”同樣很滿意的胡秀與兒媳從小房間裡退出來時,不忘關上門,防止果果跑進去弄臟了鋪蓋。
藺葶:“您那還有肉票嗎?”
聞言,胡秀一拍腦門:“哎喲喂,瞧我這腦子,差點忘了,我去瞧瞧。”
果然,肉票不多了。
不過胡秀已經習慣了戰士們相互換票,便不在意道:“晚點讓嘯小子拿煙票,找那些沒家庭的戰友換。”
藺葶:“換不到也沒事,都是自己人,家裡不是還有一隻醃兔子。”
胡秀白了兒媳一眼,嗔道:“那隻兔子還是你爸媽給的,拿出來招待你哥哥姐姐,我成什麼人了。”
“您這也太講究了。”藺葶哭笑不得。
老一輩思想的胡秀很是堅持:“這是人情,也是規矩,可不能亂。”
就在婆媳倆聊起人情世故時,唐問蘭拿著織了一半的線褲跑了過來:“葶葶,快,文工團的人來了,來接房家大丫了。”
藺葶一驚,趕忙起身,剛想出去,又想起什麼,趕緊回頭從櫃子裡拿出一個不大的包袱,才邊往外頭走邊問:“通知書才下來7天,不是說要10天嗎?”
唐問蘭擺手:“這有啥,肯定有順車了唄,總不能為個小丫頭專門跑一趟吧。”
從未見過文工團的胡秀見狀,也牽了龍鳳胎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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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車子來的突然。
房藝童隻能一邊牽著妹妹往學校趕,一邊抓緊與她交代事情:“...姐說的話都記住了嗎?”
才十歲的房藝靈猛點頭。
看著妹妹瘦小的身子,房藝童心裡難受,她到底也才14歲,麵對離彆,眼眶都紅了:“我說的什麼?”
房藝靈癟了癟小嘴:“爸媽打我就跑出去哭,不給我吃也出去哭,彆的不要跟他們計較。”
確定妹妹真的記下了,房藝童雖然還是不放心,但來接人的戰士趕時間,她不敢叫人家等太久。
隻能再次叮囑一遍,最後又保證道:“姐每個星期都有一天假期,會儘量多回來看你的。”
房藝靈雖小卻很懂事:“不用了,車費要錢咧。”
聞言,房藝童的神情緩和了下來,湊近妹妹跟前,小聲道:“不怕,這些年姐姐攢了幾毛錢,夠坐一趟來回的,等下個月領了工資還能給你帶好吃的。”
這話一出,幾乎沒怎麼吃飽過的房藝靈下意識咽了咽口水:“那...那要一個肉包子行嗎?”
房藝童也沒吃過肉包子,但小弟吃的時候聞到過,她也咽了咽口水,咬牙答應:“隻要你機靈些,姐就給你買。”
小姊妹倆一路嘀嘀咕咕,等走到學校時,發現有不少人在,其中還有好幾名老師。
房藝童當即牽著妹妹走向藺老師。
見小姑娘過來,藺葶將拎在手裡的包裹遞了過去,笑道:“恭喜你啊,房同學。”
房藝童抱著包袱茫然:“老師,這是...”
藺葶佯裝沒看見她背上空空蕩蕩的小包袱,笑說:“這是老師跟顧老師給你準備的一點點生活用品,到那邊要好好加油呀,不過,身體也很重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藝靈這邊有老師們呢,會幫你盯著的。”
聞言,房藝童一直憋著的眼淚再也沒能忍住,瞬間就衝出了眼眶。
但她習慣什麼委屈都吞回肚子裡,所以即使眼淚成串往下砸,也隻是如小獸般嗚咽幾聲。
見狀,藺葶輕歎了聲,上前將小姑娘擁進懷裡,拍著後背安撫。
而陪著一旁的顧芳本來也想抹眼淚的。
隻是發現房水根與丁飛燕兩口子隻顧與人炫耀時,頓時就給氣著了。
她先示意身旁的其餘幾位老師去看,才又戳了戳葶葶。
藺葶掃了眼房水根兩口子的方向,沒說什麼,隻是鬆開小姑娘,又掏出帕子幫忙擦了擦眼淚,才將一朵大紅花係在了她的胸前。
然後,笑著鼓勵道:“從今往後,你就是一名軍人了,唔...也是能拿工資的大人,可不能再哭鼻子了啊。”
聞言,房藝童吸了吸鼻子,又珍惜的摩挲幾下胸前的大紅花,才牽著妹妹後退一步,給幾人鞠了個躬:“謝謝老師,我會努力學習的。”
藺葶幾人對視一眼,都沒有避開,因為清楚隻有這樣才能讓小姑娘安心些。
等房藝童直起身,又不舍的摸了摸妹妹的大腦袋後,便一咬牙,轉身快步往吉普車跑去。
藺葶則牽著還在哭鼻子的房藝靈,與其他老師一樣。
站在原地,帶著欣慰,帶著祝福,目送汽車緩緩駛了出去。
另一邊。
坐在後座的房藝童無聲抹了好一會兒眼淚,才在駕駛員的安慰下緩和了下來。
也在這時候,她才後知後覺發現藺老師給的包裹還被她抱在懷裡。
房藝童思考了幾秒後,好奇心還是催使著她悄悄打開了包袱。
然後,待看清裡頭除了一套衣服,還有肥皂與牙膏牙刷等物時,她的眼眶又紅了。
包袱裡還有一封信,房藝童幾乎是抖著手拆開了信封。
信紙隻有一張,是她的幾位老師與黃校長分彆寫的鼓勵話語。
還有幾張錢票。
有十塊的,有五塊的,也有兩張一塊的。
房藝童捏著這些,對她來說幾乎是救命的錢,眼淚到底還是掉了下來。
她想,遇到老師們,大約是她14年的不幸人生中,最大的幸運。
而她也會努力將這份幸運延續下去。
說不定終有一天,還能帶給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