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端午節也是要放假的, 當日放假一天,而且不調休。
對於一眾學子來說,這個假日最想做的一件事約摸就是相約去金明池看龍舟競賽。
金明池前身是一個水軍操練基地, 後來池子越挖越大,逐漸被建成一座風景秀美、富麗堂皇的皇家園林。
皇室為了體現與民同樂, 時常向老百姓開放,稱為“開池”,科舉放榜也是在這個地方, 端午賽龍舟這種盛況自然不能例外。
溫仲夏也想去湊湊熱鬨, 當然最重要的是因為這種日子是賣吃食的大好時機。
想想到時候池邊滿是熙熙攘攘的圍觀遊客, 競賽沒個大半天結束不了,人們必定又饑又渴, 這時候就該他們這些賣吃食的小販上場。
鑒於金明池離保康門有些遠,溫仲夏這次隻預備賣兩樣吃食, 一是端午必備的粽子, 二是蜂蜜香櫞茶。
原本她想過做酸梅湯或者綠豆湯, 都是清熱的絕佳飲品, 不過這兩樣在大東京實在常見。除此之外, 還有什麼楊梅渴水、紫蘇飲、甘蔗汁、皂兒水等等,各種飲品五花八門。
東京人鼓搗涼水,誠有一套。
幸好她弄到了香櫞,可以做一個類似上輩子冰紅茶的飲品。對東京百姓來說,有個新鮮感。
紅茶加冰糖熬煮,過濾掉茶葉,放涼。
香櫞切片去籽,撒一點糖和鹽,醃漬出汁水, 倒入紅茶中,再加調好的蜂蜜汁兒。
最關鍵的冰當然少不了。
大宋的製冰技術已經相當成熟,冰不再隻是王公貴族的專屬,老百姓也能用得起,到了夏日還有專門的職業“賣冰人”,靠著賣冰塊就能養活一大家人。
溫仲夏買了兩種冰,一種是最潔淨的,能直接放在涼水裡飲用,一種是次一級的,往往是直接開鑿的冬日河裡的冰,儲存到天熱來賣。這種冰吃了容易拉肚子,但能用來冰鎮。
唯一可惜的是沒有一次性的杯子,還是隻能帶碗,幸而賣飲品的都是這麼乾,客人也都習慣了。
端午當天。
溫仲夏三人簡單吃了幾個粽子當早餐,便收拾家夥式準備出發。
兩箱冰塊可是重點保護對象,溫仲夏用了兩層厚被子將其嚴絲不漏地裹住,生怕撐不過一個上午就化沒了。
“阿姐,為什麼要給冰蓋被子啊,那麼悶熱,不是會化得更快嗎?”
溫孟冬的小腦袋實在想不明白。
“因為這被子是用作隔熱的,它既能隔絕外麵的熱氣進去,又能減少裡麵的冷氣流失。”
“哦,是不是就像我們冬天穿厚衣服,也是為了擋住外麵的冷氣,又不讓身體的熱氣跑掉?”
小家夥一點就通,溫仲夏給了他豎了兩個大拇指。
坐上李叔的驢車,朝金明池出發。
溫仲夏本還以為出發得夠早了,沒想到東京老百姓對這龍舟賽事格外熱絡,還在去的路上,她就碰到了絡繹不絕的馬車、驢車,騎馬的年輕人,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結伴走著去。
幸好外城路寬,不然都要堵車了。
終於到了金明池,一看,謔,真的好多人啊。
龍舟都還不見影兒呢,池邊圍觀的遊客已經擠擠攘攘,聲音嘈雜,比上次在大相國寺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溫仲夏不敢往人群裡擠,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稍微開闊一點的位置,把東西從驢車上搬下來,安置好。
李叔今兒也想偷個懶去看龍舟賽,約好等比賽結束,就在此地彙合,再送他們回去。
“賣粽子咯,好吃的大肉粽,香甜的蜜棗粽!”
“冰鎮的蜂蜜香櫞茶,六文錢一碗,喝一口透心涼咧!”
溫仲夏和徐袖歇了一會兒,便開始叫賣起來。
這會兒遊客們大多在家吃過才來的,故而他們喊了幾遍,也沒人搭理。
溫仲夏不急,三人支起小馬紮坐著,悠哉悠哉地品嘗蜂蜜香櫞茶。
隨著日頭逐漸攀高,氣溫上升,人也越來越多。
不多時,有客人走了過來,是一家三口。
這一家人像是從人群裡擠出來的,衣服都被蹭歪了。
“早說不要往裡麵擠了,看看現在多狼狽。”小娘子不斷埋怨著。
男子扶了扶襆頭:“不在裡麵怎麼看得到龍舟啊?”
“那現在不還得出來,白白擠了一通。”
男子隻好拍了下兒子的頭:“都怪你,懶驢上磨屎尿多。”
小孩兒剛剛解放了尿意,又覺得肚中饑餓,往前奔。
“阿爹,阿娘,我想吃粽子。”
小娘子氣得叉腰:“家裡包的粽子你不吃,非要花錢買外麵的是吧,我包的不好吃嗎?”
說著又朝丈夫抱怨:“都是被你寵壞了。”
男子苦笑連連,也沒法,還是得跟上兒子。
“有什麼口味的粽子啊?”
溫仲夏笑著介紹了一遍:“都是早上剛煮好的,客官,要肉粽還是蜜棗粽?味道都不錯的。”
“兩個肉的,兩個棗兒的吧。”
“好咧。”
溫仲夏手裡打包著粽子,見這對夫妻雙雙額頭冒汗,兩頰微紅,而且神情頗為浮躁,便道:“客官,我們這裡還有蜂蜜香櫞茶,加了冰的,要不要嘗嘗?”
男子已經注意到麵前有兩個銅壺,一個大銅壺,高到大腿邊,另一個小的,放在冰塊裡鎮著。
兩塊大冰塊看著就涼氣森森,銅壺的表麵掛著一串小水珠,不斷往下滑落。
和自己頭上的汗珠不同,這一看就是冰冰涼的。
這對夫妻帶著兒子在人群裡被擠來擠去,數不清被踩了多少下,確實又熱又燥,心裡都後悔來這一遭。
如今看著這冒著冷氣的銅壺,愈發覺得口乾舌燥。
小娘子皺眉:“香櫞恁酸,還泡茶葉?這做出來的涼水真的能喝?”
“能喝,要是味道不好,我不收錢。”溫仲夏笑道。
“娘,我要喝我要喝。”小孩兒眼饞了。
男子抿了抿乾燥的唇角,便道:“那就來三碗吧。”
徐袖趕緊拿了三個乾淨的碗遞過去,溫仲夏拎著小銅壺,倒茶。
“這顏色漂亮。”男子拿到手裡,第一反應便是讚歎。
碗裡的蜂蜜香櫞茶呈現出鮮亮的紅褐色,確實非常冰,碗邊一下子就變涼了,聞著有股淡淡的清香。
“好好喝,好涼快。”小孩兒最直接,一口氣便乾了半碗,爽快地連連晃腦袋。
小娘子聞了聞,試探著抿了一口,眼睛蹭的一亮。
入口微酸,立馬又回甘,沁涼的口感順著喉嚨直直往下滑,到了肚中,打了個顫,整個人瞬間都暢快起來。
“痛快!”那男子一口氣乾了個底掉,渾身的毛孔霎時都舒展開來。
“小娘子,再來一碗。”
“阿爹,我也要!”
小娘子本想勸丈夫和兒子不要飲太多,容易拉肚子,可是她說不出口,她自己也沒喝過癮。
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冰涼的香櫞茶越品越有味,越品越想喝。
一家三口一邊啃粽子,一邊品著酸酸甜甜的涼水,剛才的燥熱心煩一掃而空,心緒平靜了不少。
粽子其實已經涼了,但這個天氣吃涼的不礙事,配著香櫞茶,彆有一番滋味。
小娘子心裡還不停嘀咕:這粽子確實比自己包的好吃,該人家賺這個錢。
吃飽喝足後,夫妻倆的神色明顯都柔和起來。
“娘子,咱們還去不去看龍舟?我都聽你的。”男子笑問。
小娘子嬌嗔一眼:“來都來了,現在回去不虧了嘛。”
“好咧,”男子一拍手,乾脆把兒子提溜起來,岔開腿架在脖子上,“走,阿爹帶你去看大龍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