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娘子, 我這巴巴排隊買了份茄丁肉沫打鹵麵回去,吃了兩口,就發現這蠅子, 差點嘔出來。”那學生指著麵條, 捂著喉嚨乾嘔了兩下。
溫仲夏用筷子扒拉了一下, 便看見鹵湯裡躺著一隻綠頭蒼蠅。
“這,這不可能啊?”徐袖萬分詫異。
那學生憤然道:“徐娘子, 你這話是我有意賴你們不成?這於我有什麼好處?”
“不是, 不是,”徐袖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我們的食材絕對乾淨, 案台每天清理,廚房隔兩三天便要用藥草熏一熏, 就怕藏蟲子,應當不可能有蠅子的。”
溫仲夏眉頭微蹙,就像嫂子說的,她格外看重食品衛生,所有食材當天做, 賣不完也絕不過夜。
打鹵麵的鹵子做好之後,沒客人時,時刻記得用蓋子合上,就怕掉進亂七八糟的異物。
但是她心裡也明白, 做餐飲這一行,就算再細心, 可能也做不到百分百避免此類事情發生。
尤其是最近天氣變熱,蚊蠅肉眼可見的多了,她回想是不是自己一時不察, 讓蒼蠅飛了進去?
可又有些奇怪。
這綠頭蒼蠅體型偏大,顏色又醒目,如果真的在案台邊飛來飛去的話,她應當能察覺,但今日她確實沒注意到。
秦遷也湊過來看了一眼,朝那學生道:“這打鹵麵你都端走了,保不準是後麵飛進去的,齋舍裡蠅子可不少,你怎能確定就和溫娘子有關?”
溫仲夏也有這疑問。
“這麵我端回去還不到一刻鐘呢。”
那學生頗為激動地反駁:“如果是後來飛進去的,這蠅子應當在表麵啊,可我是從下麵翻上來的,它就是原本在鹵湯裡的。”
“溫娘子,我三兩天頭來吃你做的麵,也算老顧客吧,我也希望這蠅子是彆處飛進去的,但事實擺在眼前。”
他的聲音越說越大,後麵餐桌上的,以及後麵正要買吃食的不少客人都在張望,有兩個原本想點單的學生,看了兩眼,又走了。
溫仲夏知道這種事情在沒有監控的情況下,空口白牙地很難掰扯清楚,此時正是用餐時間,再爭下去越鬨越大,影響更不好。
“客官,這件事我們回頭會自省自查,”溫仲夏開口,“今兒給你造成的困擾,對不住,你想怎麼解決,我會儘力滿足。”
秦遷還想再辯,溫仲夏朝他搖頭使了個眼色,示意不要再爭。
那學生見她態度誠懇,怒氣也漸漸緩了下去。
其實他本也沒想到鬨什麼,隻是正美美吃著麵,乍一看到老大一隻蠅子,被惡心到了,才情緒上頭。
“幸好我隻吃了兩口,我想溫娘子應當是一時疏忽,麵我不吃了,把麵錢還我便罷了。”
溫仲夏立馬拿錢奉還。
學生數了數,沒說什麼,轉身走向彆的食攤。
“溫娘子,你不該把麵錢還他,這樣一來,豈不等於你認了這件事?”
秦遷是絕對不相信溫娘子的吃食會有問題,如果真出了問題,那也是彆人的問題。
“無妨,對於做買賣的人來說,服務第一,顧客就是上帝。”溫仲夏淡聲道。
她朝還等著買吃食的客人,語帶歉疚道:“各位客官,抱歉了,茄丁肉沫今兒沒了,彆的鹵子都還有。”
“夏兒,這不還……”
徐袖望著還剩半盆的茄丁肉沫,突然明白小姑子想做什麼。
溫仲夏把剩下的半盆從台麵上端了下去,全部倒進了潲水桶。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真是這盆鹵子進了蒼蠅,自然不能再賣。
她還麵向正在餐桌上用餐的客人道:“剛剛點了茄丁肉沫的客人,可以找我退錢。”
食攤不大,剛剛發生的一幕大部分客人其實都聽見了,雖然自己點的茄丁肉沫沒有發現蠅子,但想到是同一盆裡出來的,心裡多少有些膈應。
但看溫娘子如此果斷地倒掉鹵子,又誠心致歉,當下便也釋然了。
不就一隻蠅子嘛,在膳堂吃飯的時候,比這更離譜的蟲子都吃到過。
吃不死人,沒事。
沒人找她退錢,麵也不會剩下。
浪費可恥。
接下來溫仲夏把所有吃食默默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異樣,才敢賣出去。
等到客人散去之後,姑嫂二人仔仔細細清理案台,又把事情複盤了一遍,實在想不到哪裡出了疏漏。
最後隻能解釋為,可能就是不小心飛進去一隻蒼蠅,以後得更加注意才行。
溫仲夏本以為這件事隻是個偶爾的小插曲,沒想到第二日又發生了一遭。
這次出問題的不是打鹵麵,而是一個學生帶回齋舍的鹵下水。
其中一塊鹵肥腸的中間竟然發現了半隻茶婆子。
那學生說他當下就吐了一地。
與溫仲夏對質時,比昨日來的的那學生還要氣勢洶洶。
“溫娘子,這茶婆子都死在肥腸中間了,這次不能找借口又是齋舍跑進去的吧?”
茶婆子,學名蜚蠊,其實就是蟑螂的彆稱,雖然這是本土品種的小蟑螂,不似她上輩子見過的那種能飛能跳能撲臉的大蠊,但隻剩小半截,比看見整隻還要惡心。
“夏兒,這如何是好?”
天氣本來就熱,徐袖被這事弄得又急又燥,額頭出了一層薄汗。
溫仲夏也蹙著眉頭,心裡起了疑。
如果說昨兒那隻綠頭蒼蠅是她沒注意飛進了鹵子裡,她勉強能接受,但這半隻茶婆子,她堅信不可能出現在自己的鹵菜中。
這豬下水從洗到鹵,全程她都是親力親為,鹵湯每天用之前都會檢查,鹵好便裝盆蓋住,一路拉到太學門口來賣,才會打開。
這中間就不可能有茶婆子進去的機會。
更何況這肥腸是賣的時候才會切成小段,茶婆子不會那麼傻,還往又長又卷的肥腸裡麵鑽,鑽進去可能就出不來。
可是眼前這個學生,她也有印象,平日裡常常來買吃食,與她並無矛盾,看他現在的神情,也不像是故意汙蔑她。
溫仲夏還是照舊還了錢,這次還多賠了一倍,那學生勉強收下。
剩下的鹵菜也不賣了。
徐袖發愁:“夏兒,你說到底怎麼回事啊?咱們家的廚房從沒見過茶婆子,這隻從哪裡冒出來的?”
溫仲夏沉著臉道:“嫂子,這隻茶婆子與我們本就無關。”
“啊,那你為何還還他錢?”
“我懷疑這背後還有事兒。”
徐袖當即緊張起來:“什麼事?”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
有人想鬨她的買賣。
溫仲夏自認在太學門口擺攤以來,一直與人為善,並未和人結仇,應當不是私怨報複,很大可能還是同行惡性競爭。
她的小食攤買賣做得好,惹人眼紅,不奇怪。
她第一下想到的便是對麵的王家食店,王掌櫃自從上回模仿她做鹵下水不成,反被索賠,名聲受損後,便不再和他們有任何往來。
去井邊取水,偶爾碰到王掌櫃的娘子,或者他家夥計時,都是匆匆走過,不和她們打招呼。
王掌櫃有可能做這件事,但這次吃出問題的都是太學的學生,好像與他扯不上什麼關係。
其他幾家食店和食攤,有沒有可能,不好說。
徐袖聽完她一通分析,驚得大熱天冒冷汗。
“到底是誰啊,這下手忒毒了。”
“可不是嘛,對方很有心機,讓我們的老顧客一次兩次吃出問題。雖都是小蟲子,看似吃不出毛病,但次數一多,我們吃食不乾淨的謠言,通過學生們口耳相傳,對我們的買賣便是致命一擊。”
這不,今日這鹵肥腸裡有半截茶婆子的事一出,溫仲夏發現本打算排隊的客人當場又走了幾個,還有學生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隻是讀書人大多臉薄,不好意思當她的麵直說出來。